《医心方[上]》第196章


“夫人来矣。”檗微微颔首。
终于还是来了,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解释。
卫矛也抬起头。
映在眉眼中的少女弱质纤纤。
她裹着厚厚的暗青色重锦斗篷,一头墨发飞瀑一般披在肩头,一手还扶在马镫上,一手拢着襟口,微微欠身。唇轻轻开阖,不知正和景玄说什么。
然后,她抬起头来,微白的面色衬在一片暗青颜色中。仿佛三春白雪。
卫矛看得一怔,解忧冲他浅浅一笑。
素净娴雅,天地失色。
这神态如此闲逸,仿佛来自没有杀戮征伐的仙乡。
“那医女斜倚长案,贴琴声而歌。恍若湘灵。”熊心曾这样向他描述,那个救治了他的医女。
她仿佛一团纯净的雪,面对脚下血流肆意的大地,没有任何嫌恶地飞旋而下。
“我于你有救命之恩。”
似乎又听她轻轻地说。
救命之恩,从她口中轻轻巧巧地说出来,半点没有携恩求报的意思。
解忧向前走了几步,景玄立在一处,檗自觉地向后撤了两步。
“卫矛。”解忧弯了弯眉,眸色无波,“吾兄曾以何言劝之?”
卫矛又是一怔。那素衣的医者?似是说过,良禽择木而栖,识时务者为俊杰?
可是,时务是什么?
在这乱世,难道不是谁强大,谁就能活下去么?
“不是。”解忧摇头,似在回答他的疑问。
不只是强大,还要一双眼,看透风云际会,寻觅良机。
就像范蠡功成身退。舟入五湖。
不负天下,不负家国,也不负自己。
卫矛在心中重复一遍,不是么?
也对。还有他身为剑客所坚守的义吧……
他受公子子兰大恩,城破之日受他之托,护卫熊心,此诺此生不可负。
所以,他已经没有多余的性命去回报解忧给他的救命之恩了。
“医忧,救命之恩。矛当结草为报。”卫矛拱了拱手,退开一步,又深深一躬。
“越女殁于疾病,非忧所愿见。然医者有所能为,有所不能为,此所谓‘尽人事,听天命’,非人力可违。”解忧淡淡道,一手从袖内拈出一个细细的小卷,夹在指间,“此卷记熊心踪迹,矛若能执剑夺之,则可自去。”
小小的绢丝书卷还没指节粗细,被这柔弱的少女拈在两指之间,仿佛微风一吹,便会飘落。
他离解忧还没有十步,想从这弱质纤纤的少女手中夺一件东西,还不容易么?
而且解忧说了,夺到了这东西,她做主放她走。
卫矛只犹豫了片刻,足尖轻轻一点一挑,将落在地上的剑挑起,握入手中。
解忧面色寂寂,眸光微转,纤手一转,将小卷翻入袖袋内,向后避开一步,广袖微扬。
“弓手,放箭!”
少女的声音很冷,很寂寥。
解忧闭上了眼,任由景玄将她揽进怀里,挡去了混乱的厮杀声。
她早就说过了,她于卫矛有救命之恩。
她毫不吝惜地予他一命,并不是要他用自己的命回报她,而是……要他信任于她。
刀剑无眼,一名合格的剑卫,任何时候都不该将自己要保护的人置于这样的危险中。
如果卫矛真的信她,就算这条件再诱人,都不会对她执剑相向,而是断刃明心,直接向她请求这一卷丝绢。
如果他真的信她心地善良,她就会如他所愿,交给他,成全他去寻熊心;如果他不信她心地善良,她也会如他所愿,做出和景玄一样的选择,杀死他。
在这世上,没有哪个贵族会蓄养无用的剑卫;而解忧,却是受不起再一次的背叛。
被人背叛和出卖的滋味,尝过一次就够回味一生了,她不需要第二次。
解忧没再回看山坳,掩眸倚在景玄怀里,缓缓喘气,连日中绷紧的神经慢慢舒展。
…………
平缓行进的马忽然一勒。
解忧身子微微向前一倾,随即被景玄揽了回去。
解忧懒懒睁开带着睡意的眸子,一看之下却凝住了眼,唇轻轻开启,无声地动了动,又顺下眸子不语。
“子南。”景玄蹙眉,看着面前淡泊如云的素衣男子。
看起来温润如玉的昭氏嫡子,却能够在初离寿春之时稳住一族危局;连年将从妹护养身旁,寸步不离,连乃父都不敢质问一句。
做到这一切,需要怎样的手腕,不言而喻。
谁知道昭桓这一身白衣下,藏着怎样诡谲的心思?
“阿忧。”
昭桓将目光锁在那裹在斗篷内的小人脸上,将她的容貌细细打量一遍,勾起唇一笑,很好,素净悠远,青涩中不失昳丽。
解忧抿唇,假作未闻。
一只手却探了过来,一把将她的细腰搂了,直接掳到了自己马上。
解忧震惊地瞪大眼,耳边山风啸过,将她一声惊呼撞散在林间。
PS: 想了一下,宁缺毋滥,还是慢慢更比较能够保证质量~前面两章都改过来辣,手生改得不怎么好_(:з丨∠)_这一段剧情马上就要告一段落,接下来是第三卷的最后一段剧情。
我看到群里有很多小伙伴,和我一样都是小扑街一枚。很多人都在问,写文的初心是什么?大概无过于:你愿不愿坐下来,听我讲一个美丽的故事?
初心很好,现实很残酷。文笔、剧情、节奏,远输于人,没有推荐,没有点击,没有订阅,什么也没有。很遗憾,梦想落到尘埃里,是不会开花的。不想水的人为了数量和推荐在水,不想放弃的人最终还是放弃了。
人生长恨水长东,世间多是无可奈何事,谁又何尝不是如此?
我却没有这样的初心。我一脚踏入这个深潭,一封邮件发给责编和主编,我不过是为了成为写手而来,请两位不吝指教。我豪气干云地说,为了迎合市场的口味,我在所不辞。可是一部书、两部书下来,我反而更加偏向了用自己的风格写下去……南辕北辙,不知所云。
既然已经这样了,我想就这样坚持下去,写自己喜欢的东西,结交志趣相投的读者,是比挣到稿费和全勤,更开心的事情。
我将成为一名执业中医师,而不是职业写手,所以,有些东西,我放得下。
☆、第二百四十九章 悔不及
随行的剑卫和弓手愕然失色,怔怔看着在山道上绝尘而去的快马。
昭氏嫡子当众掳了景氏夫人?还是从自家冢子怀里……这叫什么事情?
“冢子……?”檗拧了浓眉,上前一步,征询地看向景玄。
他受命护卫解忧,寸步不离,只要他还活着,便无人能够伤到解忧。
可如今这个情形,他……可要追上去?
“可。”景玄紧捏了手中的缰绳,压下怒气,咬牙切齿一回,终于淡淡道,“子南与阿忧有事商议,待议事毕,引阿忧归来。”
太冒犯了!真是令人光火。
景玄回头扫了一眼仍旧怔怔的众人,一拉缰绳,夹了马腹,独自一人驰行回去。
…………
马转过一处山坳,速度缓了下来。
解忧抬手握住被山风吹乱的头发,低声抗议,“放我下去。”
“医忧。”昭桓停下马,垂手捏了她削尖的下巴,声音戏谑,带着几分自嘲。
想不到竟会被这丫头给骗了,他寻了从弟这么多年,却在离他最近的时候再度擦肩而过。
“……”解忧埋下头,小手绞着腰间玉玦上的穗子,欲言又止。
她该说什么才好呢?是一口咬定并不认得医沉,还是大方承认呢?
昭桓不过笑笑,似乎对她暧昧不明的态度满不在乎。
将解忧抱下马后,昭桓松了缰绳,任白马在山中漫步,啃噬草茎。
“闻景渊强娶医忧?”
解忧仍旧不答,一双眼骨碌碌地转过去,又再转回来。
昭桓对她不友好的态度半点不恼,斜倚身后一株望天树,抱臂看向她,“子深传书招摇,云医忧陷于九嶷不得归。岂非如此?”
“子深……?”解忧托着下巴,喃喃自语。
“吾弟之字。”昭桓看着面前的少女一笑,微俯下身,锁着她一双躲闪的眼眸。将声音压低,意味深长,“亦汝兄之字,是耶?”
“忧不知。”解忧摇头。
昭桓笑笑,将她在山风中微凉的小手和小巧的下巴一道捏住。“卿自是不知。其时沉方十一,未至冠而字之年。”那之后,族中始终认为他已死去,自然更没有人会想到。
可他平日与昭婉之相处亲密,每日都能听到从妹在耳边念叨自己兄长未死,时日一久,自然上了心,亲自请长者为从弟取字,只待哪一日或能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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