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心方[上]》第197章


从弟取字,只待哪一日或能用上。
当他那日见那医忧一瞬惊讶失色的表情时,便知这样的期望并非奢望。
“桓公子。忧乃今已是景氏之妇,已行成妇之礼,告于宗庙。”解忧没有挣扎,反而抬眸直视面前的人,大眼微微眯起,神情寂寥,“忧数欲逃离九嶷,然徒劳无功。故地已不可归,他事恕忧无可奉告。”
时过境迁,她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在她最绝望,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却从来没有得到任何帮助,昭桓现在才来。不觉得太迟了么?
如此熟悉的面容,在绝望中不时浮现,不断给她渺茫的希望。
到最后,却依然是彻底的绝望和死心。
她最需要依赖的时候,反是她恨极了的人给了她可以倚靠的怀抱。
如今才到她面前来,一副关切地嘘寒问暖。不觉得太迟了么?
沉……已经来不及了啊……
从你扔下我独自回去狐台的时候开始,所有的一切,都已经不可追及,不可掌握了。
“……”昭桓抿唇不语。
解忧面色直如死灰,下睑处噙着一层薄泪,将大眼衬得水色朦胧。
当希望消失殆尽的时候,连哭都显得有些奢侈了。
她仍是要走的,但永远不会是,再回到她那“兄长”的身边去。
解忧怅然一笑,抬手抹了一把泪,清了嗓子,拔高了声音,唤自己的护卫,“檗!”
檗应声出现在远处,向昭桓拱了拱手:“冢子遣某护送夫人归去。”
昭桓没有应声,还在细细回想解忧情绪失控的瞬间,和那急急书就的信上焦急煎心的措辞。
果然是……两情相悦啊,可惜……
“我们走。”解忧不再回头,声音里虽然还带着细微的哽咽,但大体已恢复了淡漠。
“昔郑公主夏姬三为王后,七为夫人,改嫁易事也,忧何须内生心结?”昭桓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解忧步子一顿,檗也止步,拧起眉。
夏姬,杀三夫一君一子,亡一国两卿,好一个倾国又倾城。
解忧抬起手摸摸面颊,笑了一笑,“公子说笑,使忧有夏姬之貌,渊将献忧于秦皇,令秦倾国也。若一人可倾国,而不劳三千兵甲,不误十年苍生,岂非幸事?”
昭桓默然,方才那句话,似乎的确失当了。
他只是想让解忧明白,不必存着那样的心结,但实在不该用夏姬来比她。
这个飞扬的女孩子,又怎会向命运低头,一任身世漂泊如萍?
“多谢。”解忧袖起手,缓缓摇头。
她知道昭桓的意思,但她这个心结,真的解不了。
她从一开始就用情太深,从希望,到失望、绝望之后,再重新去信另一个人,这其中受的伤痛,结的厚痂,岂是无关之人三言两语可以开解的?
抬眼看将来的路,渺在苍山云海间,难觅踪迹。
如果一定要挽回的话,只怕除了重新活一次,别无他法了吧?
“檗,回去了。”解忧抬眸看看明朗的天光,春风仿佛带着绿意,在身边拂过,掠起她的长发和衣带。
檗收起脸上各种神情,一言不发地走在解忧身畔。
他竟从不知道,这些事情于解忧痛如刻骨。
根本不是那些浅淡的怅笑,那一个瞬间,她眸中漫出的哀绝的痛苦,几乎能令星辰为之坠落。
“……医忧可有随身之物为信,以示并未殒命?”昭桓快步追上,从袖中取出半截竹筒,“从弟于湘水觅得此物,岂非医忧所遗?”
竹节处青色未褪,断裂的地方却已发黑,似乎曾有极大的力道,将其从中间生生撕裂开来。
解忧眸子转动,将竹筒接过手中,摩挲着冰凉的竹皮,神色黯然。
果然……只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无假关……无假关……
那个在无假关川流不息的人群的素衣医者……
再回首时,终于又是陌路了。
“忧已死……”解忧勾了勾唇角,就让医沉当她投江而死了吧。
化而为湘灵,流波夜夜坐弹筝,又有何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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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章 阴阳谋
PS。 
“檗。”解忧微微沉了脸,袖起手,步履匆匆,“走。”
昭桓唤了一旁的马儿,快步追上,“医忧少待。”
解忧脚步不停,下巴略略抬起,回眸问道:“公子尚有余事未了?”
昭桓挽着马缰,一路抬手挡去横生的枝桠,一边侧头看向走在身旁的少女,“忧若欲去九嶷,桓可勉力助之。”
檗面色一黑,昭桓竟毫不避着他的面告诉解忧这些。
光明正大,理直气壮。
就这样将这件事摆在明面上来说:只要你想离开九嶷,我就有办法帮你。
檗将眉拧成一个团,又无奈展开,心中暗暗叹息。
知道了又如何呢?昭桓毫无顾忌地说出来,便是根本不怕景玄知道。
没有阴谋,没有秘密,没有什么不可以让人知道的,存在的只是利益和选择。
虽然不知道这位公子远道而来为的究竟是什么,但檗可以断定,他带来了一个消息,其中的利害足以令景玄放弃解忧,所以……他才会这样肆无忌惮吧?
解忧静静行路,良久才抬头报以莞尔一笑,唇角轻轻一勾,轻声道:“好意心领。”
昭桓神情微滞,檗眉头略展——解忧竟然没有答应。
她不是做梦都想逃开么?有一个信誓旦旦地向她承诺的时候,她却拒绝了。
“忧不欲往招摇也。”解忧淡淡补上一句。
离开九嶷,去往招摇,从一个牢笼落入另一个牢笼,难道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么?
“……”昭桓沉默,这女孩子,果然是……聪慧。
他千里迢迢来寻到解忧,助她离开九嶷,自然不会轻易放了她。
将她扣在招摇。那么沉一定也会回到招摇;这茫茫乱世之中,没有任何东西,是比人更重要的,尤其是与自己血脉相连的手足。
“忧不欲往招摇。”解忧抬手拂去鬓边缀上的一片落叶。拈在纤纤指间,瞬也不瞬地看着其上微透的脉络。
昭桓握紧了拳,面前的少女看起来柔弱,可这性子当真是油盐不进;不过解忧不愿便算了,他还不至于做出劫人软禁的事情来。
“告辞。”
翻身上马。白色的一人一骑在山道间带起一阵疾风,在翩翩碎叶中霎时去远。
解忧这才将落寞的目光从树叶上移开,定定看着山道上扬起的隐隐尘埃,掷了叶片轻叹,“走罢。”
…………
回到院中时,少姬已等候多时。
一身半新的水绿色薄衫,立在山玉兰暗绿色的阴影中,仿佛一湾静水,发丝垂落肩头,掩住纤弱的背影。
“医女。”
她回身。屈膝行礼。
解忧解下肩头厚厚的斗篷,交给迎到身旁的侍女,理了理凌乱的发丝,眉尖轻轻地一蹙,“阿蕙要走了?”
昭氏求娶的事情早已放在那里,少姬先前借口燕姞未死、仇夙未报婉拒,如今早没了理由;这次昭桓来,恰好顺路将她带回去。
说到底,又哪里能够顺着自己的心意?
“是。”少姬顺着眼,面上并无喜色。“妾将归招摇,医女珍重。”
千里之远,一别永诀。
解忧点了点头,没说话。目光流转,示意她离开。
淡然一点,狠心一点,离别也就没有那么痛苦了。
少姬抿了抿唇,敛衽再度一礼,强忍着涌上眼眶的泪珠。步子微微发颤,在身旁侍婢的搀扶下慢慢走出院落,没再回头。
“……这样也好。”解忧抬手抿了抿微润的眼角,喃喃自语。
一个柔弱的、没有任何办法在这个乱世中活下去的女子,除了依靠婚嫁,还能怎样得到安稳的余生呢?
上天已经很仁慈了……少姬,不要去怨恨,这世间,谁又能事事得偿所愿呢?
“夫人。”小婢碎碎地挪近步子,一双小手将一根竹简托举过头,呈到解忧面前。
“何物……?!”
解忧霎时由疑惑到震惊,拈起那婢子呈来的东西,面色一分分地白下去。
还隐隐泛着淡青色的崭新竹简,工整中带着飞逸的小篆,还有系在上面的朱砂色的丝绦。
“天下之道不可不闻也,万物之本不可不察也,阴阳之化不可不知也……”
是药经!第一简!
她亲手刻下的篆字,亲手系上的丝绦,怎会错认?怎会错认?!
可景玄不是说过,早已将其就地焚毁?他在说谎?还是,仍有漏网?
“夫、夫人……?”婢子被她骤然的变化吓得战战,不由自主地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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