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心方[上]》第198章


她亲手刻下的篆字,亲手系上的丝绦,怎会错认?怎会错认?!
可景玄不是说过,早已将其就地焚毁?他在说谎?还是,仍有漏网?
“夫、夫人……?”婢子被她骤然的变化吓得战战,不由自主地退后。
解忧好不容易寻回了自己哑下去的声音,“何人?”
是景玄,还是昭桓?
纤细的手指将这一片冰凉的简捏紧,不论是谁,总离不开一个逼字。
可是,不要逼她,不要再逼她了……
她重活这一回,什么也不敢求,什么也不去想,只愿拼尽全力抓住这一件东西,为什么……谁都要以此来逼迫她?
“乃……乃剑卫所呈。”婢子颤不成声。
方才将这竹简交给她,嘱咐她呈给解忧的是一个剑卫,那人正提剑往这边来。
“阁下何人?”解忧袖起薄薄的竹简,笼袖看着他走近,眸光锐利如剪,“此物从何处得来?”
那剑卫没有表情,一张脸冷硬如铁,从腰间取出一柄短匕,掷在解忧脚下,裙袂“嗤”地一响,被锋利的刀锋划破。
婢子吓得惊呼,想逃开,却没了力气,直直跌坐下去,软瘫在地。
解忧低眸,精致的短匕,柄上青色的菱花纹,一个“燕”字在阳光下溅起明亮的反光。
“燕姞?”
原来是燕姞手下的人啊……
来人冷笑,“夫人于七日内至临武,以此匕自刭,则竹书无恙。”
“盍不就此杀之?”解忧扬眉,她从未想过,竟会有人这样站在自己面前,要自己的性命。
堂而皇之,光明正大,不假掩饰。
一个未覆盖草的陷阱,在前面等待着她跳下去;而她还不得不跳。
“一死易也。”那人诡异一笑,挥手抽出腰间佩剑。
匍匐在地的婢子惨叫,吓得瑟瑟乱抖,紧紧抱住解忧双腿。
但长剑却抵上了剑客自己的脖颈。
那双没有温度的眼睛冷冷盯着解忧,“解氏,如此。”
剑刃勒过,带着体温的血喷薄而出,溅得解忧遍身皆是。
解忧低眸笑笑,又似嘲弄,又似叹息,她还不需要旁人来教她,怎么死。
檗立在不远处,剑当胸横着,显然是戒备已久。
“不妨。”解忧摇头,绕开地上血迹,一双手笼在袖内,没有溅上血点,此时探出来,在阳光下粲白如雪,指间拈着薄薄一支简。
“去寻冢子。”她顿了一下,似乎在想什么,又叫住檗,“我亲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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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一章 流涕策
PS。 
斜堂内人影幢幢,堂内喋喋不休的议论声,比窗外嘈嘈的飞瀑还要响。
景玄看着案上摊开的一卷的帛书,蹙眉不语。
“医者忧启:巿应故友卢生、茅濛之邀,以方士事秦皇。侍医无且与医忧相善,尝闻医忧之能于上。巿以为,周存祚五百余载,医之良者大抵在秦,有医缓、医和、医竘、李醯等。忧既通医术,又堪占得兴亡事,盍不至秦一晤,共谋远渡仙乡之策?——徐君房”
这封书信由秦送至无假关,又有无假关辗转至招摇,最后被昭桓带了过来。
真是好巧不巧,解忧不久前才在人前显露了几分杂占的天赋,徐巿这封帛书,竟也跋涉千里,从秦地一直辗转到了九嶷。
真是太巧了!
景玄重重按在精致的缃色绢上,恨不得当场将这书信撕碎、烧了,偏偏堂中这么多双眼睛满含期待地看着他,明亮的、浑浊的,带着热泪,泛着滚烫的希望。
谋士们群情激奋。
据说秦皇的宫中有着磁石做成的门障,任何携带兵刃的刺客都无法通过,又说秦皇已经久不亲近来自六国的女子,想要伺机刺杀,难于登天。
可他们偏偏有这样一个既通医术,又堪为方士技的夫人。
有侍医引荐在前,有方士推举在后,这解氏若入秦,必是座上宾,中宫客。
她从业为医,要携针匕入宫,在药中做手脚,都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如此天赐良机。怎能不抓住?
而且这位夫人不过一介亡族孤女,当初娶来不过悯她孤畸无依,如今有用得着她的地方,她敢推辞不去么?
景玄避开众人的目光。抬手拢起帛书,撑着书案,默然不语。
“冢子,秦皇慕神仙之术,已知解氏在此。岂能善罢?”一个花白头发的年老谋士凑上前,浑浊的目光烁烁,一双枯柴般的手因激动而剧烈地颤着。
好处他们都已经说过了,但景玄似乎不甚意动,看来得说一说坏处,才能引起他的重视。
“阿忧小儿言也,诸位岂能当真?!”景玄起身,随手将帛书扫落在地。
早就知道她信口开河会惹来祸事!这该死的丫头……
“纵解氏信口之言,然秦皇已信之,奈何?”老者言辞咄咄。步步紧逼。
事实如何并不重要,咸阳汇聚了大批方士,真要占星卜筮,根本轮不上一个女子,最多让她穿上巫女的衣衫,出席呼风求雨的仪式罢了;或者她医术那么好,入宫为医女也不是难事。
景玄摇头,索性不去听,转身要走。
不行,不能送她去秦!绝对不可以!
去找解忧……告诉她。安排她立刻离开。
再不走,只怕要被这群想刺秦想疯了的谋士们绑着送去咸阳了。
“匿美于此,将为大祸!”老者疾步追出去,厉声喝道。“冢子不见息之妫乎?!”
转过湘帘,老者猛地一怔,剩下的话噎着,一句都没能出口。
斜堂外,重华岩的飞瀑旁,立着一个娇俏的女子。
一身白衣溅血。鬓发微乱,临着湍湍激流而立,濯洗着手中一柄雪亮的匕首。
老者怔过之后,愈加地兴奋,就是这样的女子啊!
素手执匕可行刺客事,血溅衣襟尚不改容。
得到这样一人,真是,天佑荆楚啊!
解忧回过头,抬手掠下被风吹得飞扬的发丝,微白的唇轻轻开阖,“息之妫……?”
虚浮的脚步慢慢挪近,目光闪烁,抬眸看看景玄,轻轻苦笑:“息夫人?楚之文王夫人息妫?”
是你们楚人害得息国亡国绝嗣,害得息妫沦为亡国的女子,怎么还有脸面在这里言之凿凿地指责她?!记不记得,陈国的公主,息侯的夫人,从未主动开口与你们的文王说过一句话?!
年老的谋士分明从这少女的眼眸中读出了这样雷霆万钧的控诉,心头一凉,下意识连连倒步退后。
但再抬眼时,那少女黯淡的眸中却只剩了哀凉。
她刚冲刷尽血迹的小手抬起,抚着自己惨白的面颊,淡淡笑道:“忧并无桃花夫人之貌……”
老者驾轻就熟地开始相劝:“然夫人身怀二技,足以……”
“媚上?”解忧淡笑,定定看着面前欢喜得近乎疯癫的谋士,眸色漠然。
她会的,何止二技?三十年时间,数不清的****夜夜,她星夜不眠,学着所有想要学会的东西。
她曾付出性命的代价,为的可不是来这里为他们达成这个不可能达成的心愿的。
不要再逼她,她心中的恨意从来不曾熄灭过。
痛如镂骨,哀若无期。
隐忍着前前后后数十年的困顿和不堪,足以将任何一个人逼疯;即便还没疯,却也不远了。
“忧忧。”景玄将她拉到身旁,护在一旁,颤着声抚慰,“无过儒生之言,何须动气?”
解忧一手还笼在袖内,捏着那枚冰凉的竹简,却不知从何说起。
斜堂内的谋士们纷纷涌出,灼灼的目光聚在她身上,这样情形下,她如何能够从容地取出那枚竹简,转述那名剑客的话呢?
解忧叹息,手一松,竹简落回袖袋内。
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可笑了,这药经本就是她自己的事情,为什么、要来斜堂找景玄商议呢?又为什么、要听到这些议论呢?
她早该走了,在拿到竹简的那一刻。
从来孤独,从来落寞,百身莫代,万劫难赎。
她方才做什么去指望旁人?只有自己才能救自己,才不会放弃自己。
“诸君所言,良策也。”她轻轻笑着,这样应允。
随着这一声轻如飞羽的回答,堂外众人爆发出震耳的欢呼,当真将訇然的瀑流声都盖了过去。
众人满意地散去,堂前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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