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风来[出版]》第6章


本来是段挺感人的话,但是,那姐接着接了一句:“反正咱们年纪也差不多,有的聊的。” 
座椅像通了电似的,屁股无缘无故的麻了一下,我隐约开始有种不详的预感。 
“小程,结婚了没有啊?”——果然! 
我摇摇头。 
“哦呦!”那姐一脸惊讶。 
我点点头,温柔的微笑,对她的惊讶表示充分的理解。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我花了十几分钟的时间,了解了一下各位大姐幸福的家庭生活,“小程啊,还是结婚好,结婚也能出来玩的,把孩子交给老公一管,跟着姐妹们出来,该怎么玩怎么玩,关键是,你玩好了,还有家回的,还是结婚好,小程。” 
对于那姐的言论,我表示深深的认同。然后,我咽下一口气,开始了满无天际的吹牛逼。 
“……我都去过哪儿?我想想啊,有一年夏天,在托斯卡纳,唉,那才叫度假呢。一整天,什么都不用做。当然,你也可以帮着采采葡萄什么的,或者进森林里散散步,摘摘野果。哦对了,还可以采松露!就是咱们这边的西餐厅动不动就卖出天价的那种东西,那边儿,漫山遍野都是,很常见的小零食,随便拿来炒鸡蛋用的。” 
其实我都不知道我自己在瞎聊什么,也就是想起什么编什么。几个拎着杂牌帆布旅行箱的家庭妇女,能有机会听听这些词儿,了解一下新世界的动向就不错了。倒是不远处的王灿,突然摘掉了眼罩,往我这边儿看了一眼,眼神不清不楚的。正吹牛吹的高兴的我,才不会被区区一道目光制止住。对,我没男朋友,没老公孩子,没车没房,但你架不住我有品味。品味这东西,不是说吃好住好见识多广就能培养下来的,多少煤老板走完了欧洲,下飞机第一句话是“赶紧给我整碗面奶奶的,除了饿啥都不记得了”。而我,虽然这些地方我都没去过,但我该懂的都懂。 
“羽蒙姐,那你都去过多少个国家呀?”我一直觉得脑子不太灵光的女孩也凑了过来,她姓李,全名李美玲,但我在心里还是愿意管她叫李热血,这姑娘从上了飞机以后,就一直跟打了鸡血似的咋咋呼呼,全机舱的行李,恨不得都是她帮着放的。 
“去过多少个国家啊?……” 
其实这是我第一次出国,护照都是临时办的。 
“一下子算不清,只记得比较好玩儿的国家,比如芬兰啊,意大利啊,哦,英国附近有几个小岛也不错的,其中一个叫凯尔西的岛,我当时去的时候,岛上的常住居民才12个人,安静,太安静了。那日子过的,可真是松了绑的生活啊……” 
其实这个凯尔西岛,是我从旅游卫视上看到的,鬼才知道现在这个岛还在不在了。 
“真好。”李热血一脸单纯的表示着羡慕。 
“是呀,真不错。”那姐也表示了同意,“全世界的玩,不结婚也值了,有家就行不通的,变成累赘了。” 
我听完这话,缓缓的点头,对她的领悟力表示充分的赞赏。 
我吹牛逼的过程里,冲锋队员们也没闲着,心存壮志如他们,才懒得听我们这种家长里短,早就在窗边架好了机器,大大小小的依次排开,简直是一小型新闻发布会的阵势,镜头密密麻麻对着窗外,等着狙击雪山。机舱里的老外也纷纷拿出卡片机,不是为了拍珠峰,是为了拍他们。 
飞机经过珠峰时,机舱里响起了一阵快门声。我看着那个被雪覆盖的小山头,从上空俯视它,它的样子实在是……太普通了。不过也正常,再有型的冷峻熟男,再销魂的美艳女神,你光从上面看人家一脑袋顶,估计也看不出什么美来,没准儿还会发现早期秃顶的迹象。 
珠峰……上大学时,我也参加了学校的登山社团。登山这活动,其实我特别讨厌,费了半天劲爬到顶上,然后再臊眉耷眼叫苦连天的爬下来,这过程的意义到底是什么?老实说,我现在也还是不明白。不过,现在的我,倒是明白了人生不少事儿,都和登山的过程很相同。 
当时加入登山社,是因为登山社里好看的学长比较多,出去玩的机会也比较多,虽然只是爬一爬香山西山百花山之类的小土坡,但起码也能和学长们亲密接触接触。记得当时一个长的最好看,我们私下叫他“肌肉样板间”(因为他小腿上的肌肉修练得实在是标准)的学长,每次登完小野山以后,都会在山顶很煽情的喊:“珠穆朗玛峰!我又离你近了一点!” 
现在想来,真是尴尬。不知道当时我们身边带着小孩来郊游的爸爸妈妈们,都是怎么看我们的。后来,学长毕业了,毕业后的他有时候回回学校,到登山社来看我们,还一直着说登珠峰的计划已经提上了日程。再后来,听说他回了老家,当了一名保险业务员。再后来的后来,我才知道,登一次珠峰,最少的预算也得是四十几万,这个梦想根本不是只靠煽情的青春呐喊和完美的小腿肌肉,就可以实现的。 
李热血凑到我身边,打断了我一个人的观瞻珠峰活动。 
“羽蒙姐,你说,你去过那么多国家了,还愿意来尼泊尔,这说明尼泊尔肯定也不差,对吧?” 
我迟疑的点了点头:“应该……应该是。” 
李热血打开手上的旅游手册,翻开首都加德满都的介绍,轻声念出来:“幽静深远,寺庙林立,佛光笼罩……” 
李热血一脸兴奋的抬头冲我呲着牙花子笑:“羽蒙姐,你说得多美啊?能被佛光笼罩呢。” 
我心情很棘手的再次点了点头,“……一会儿就能知道了。” 
“尼泊尔,栖身于山间的宗教王国,幽静深远,寺庙林立,佛光笼罩,世外桃源……” 
当我们这一团人站到了加德满都特里布汶机场外面时,所有人都傻了几秒钟。我在心里又重新默念了一次旅行手册上的这段开篇介绍。 
虽然心里有底儿,但还是没想到,这段介绍和我眼前看到的景象——没一个字能对上号儿。 
面前的“幽静小国”,尘土漫天,太阳暴晒,汽车横七竖八的停着。出关口挤着一大堆人,都扯着嗓子喊着什么,但又不像是来接机的,因为不管是谁出来,他们都会喊,离的近了,还会摸一把拽一下。 
我的心理状态一时有些难以调整,但刚要绝望的时候,我喵了一眼站在我身边的摄影冲锋队员们,心情顿时好多了。他们脸上才是真正哀莫大于心死的表情,戳在原地,披挂着一身吓唬人的装备,其中一哥们手还按在相机快门上,手指微微的抖着。 
王灿站在我右边,打量着眼前的景象,一边把墨镜搭到脸上,一边慢悠悠的吐出一句:“呦,有点儿意思啊。”看着很淡定,但我估计他还只是宿醉未醒。 
大姐团们开始一大坨一大坨的往脸上糊防晒霜的时候,我们的地陪导游终于出现了,一个尼泊尔年轻男孩举着幸福之旅的牌子,一路跌跌撞撞的往我们这边跑过来,“对不挤对不挤!”咖喱味儿的中文冒了出来,“堵车了!” 
我靠,“堵车”这种借口在尼泊尔都能听见,看来还真是国际通用啊。 
“大家好,我的名字叫拉辛,这两天里,我会和大家在一起。我们现在的位置是:加德满都特里布汶国际大机场,是尼泊尔最大,最重要的机场,很好的机场……” 
那姐不耐烦的打断了拉辛的介绍:“好了好了,赶紧上车吧,我们都在这儿晒半天了。” 
拉辛赶紧点点头,“好的好的,我们这就上车,车就停在那边,很好的车……” 
拉辛一边说,一边从手上拿着的一个破黑塑料袋里往出掏东西:“我们,我们上车前,还有一个小,小活动……” 
拉辛从塑料袋里掏出了一个花环,花是屎黄色的万寿菊,用铁丝稀稀拉拉的串在一起,都快蔫了。拉辛一脸庄严的给我们挨个挂在了脖子上,然后双手合十:“那妈死特!欢迎来到神圣的尼泊尔,希望大家能在这里,收获很多的,幸福快乐!” 
一阵大风刮过来,我们和脖子上半死不活的花环,都原地被披挂上了一层黄土。 
上车以后,车子向城里开去,我们所有人都开始相信拉辛所说的堵车了,甚至都觉得用“堵”这个词来形容尼泊尔伟大首都的路况,实在太谦让了。实际情况是车多路窄也就算了,关键是毫无交通秩序可言,全体驾驶员都像特技车手一样,胆大心宽,简直就是抱着一种“无非一死”的心情在路上驰骋着。 
一路上,大家都提心吊胆的看着窗外,那姐开口问了一句:“咱们住的酒店怎么样啊?”语调里有一丝忧郁。 
“我们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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