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风来[出版]》第15章


车刚进站,我身边的尼泊尔爷叔们就拼了命的挤进车厢,抢上座位,就把手里的鸡笼鸭笼放好,然后爬到车顶上,抢一个座席。所以,整辆车的大全景是:鸡鸭们坐在车厢里看风景;大活人坐在车顶上。 
我就这么坐在车顶上,一边防备着tata车(当地一种巨型卡车)经过我们时,卷起的小规模沙尘暴,一边还要再三劝导,威胁,恐吓我身边的一个五六岁大的小男孩——他无数次的想把我脖子上挂着的mp3拽进嘴里吃。吃了就吃了,漏电把他电傻,也不关我事儿。但这死孩子总是突然行动,一把抓住我脖子上的mp3,死命往他那边拽。要不是用背包带把自己的手腕和车顶的栏杆栓在了一起,我早就滚下去了。 
车开到半路,经过了一个小镇,车上的爷叔大婶们纷纷拎着鸡鸭下车了,瞬间腾出了很多座位,我得以幸运的坐到了奇特旺,虽然车厢里弥漫的催人泪下的鸡屎味道。大多数的时间里,我都把头伸在车窗外,任由风把我的两腮的肉吹的直抖,简直就像第一次坐车,兴奋过度的狗一样。 
六个小时的车程后,抵达了奇特旺。临近傍晚的奇特旺山区,还是很美的,除了一条小商业街之外,其余的地方都是热带雨林,大片的原野,安静的有点荒凉。 
我住的酒店离商业街很远,在热带雨林里面。接待我的导游叫kc,年纪轻轻,但眼袋却是层层叠叠,不笑的时候还好,一笑起来,简直忧郁的让人心酸。 
酒店占地面积很大,但房间就那么几间,都是简易的小别墅,一人住一栋,每栋都离的很远。我住的这栋靠近泳池边,前面是一片热带雨林,穿过雨林,才能看到酒店门口的前台。 
放好行李,我斜靠在躺椅上,远远看见kc端着咖啡向我走了过来,风把我头顶的棕榈树吹的哗啦哗啦响——总算有点儿度假的感觉了。 
我这种度假中的感觉,持续了不到三个小时。当天渐黑,雾渐浓,我坐在草坪上一个人吃晚饭,看着不远处那几栋小别墅,只有我那一栋亮着灯时,我心里一虚,问导游兼服务员的KC:今天晚上,不是就我一个人住这酒店吧? 
KC沉默的点点头。 
我看向四周,酒店外,是热带雨林,酒店里,还是一个小型的热带雨林,抬头都看不到天,因为被棕榈树挡着。足球场大小的草坪上,路灯亮了,但雾气包围下,可见度不高,更显得那些没人住的小别墅阴森的影影绰绰。 
“不会有事儿吧?这么大个酒店,就住我一个。” 
“不会的,我就在前台,有事你来找我。”KC拍拍我肩膀,很温柔的说。
吃完了晚饭,我本来还想出去逛逛,但走到酒店门口一看,目光所及的地方,全是大野地,雾气缭绕,不像是个散步的好地方。我转身走回餐厅,想和KC聊会儿天杀杀时间,但KC靠在吧台里,已经是一个哈欠接一个哈欠,我只好穿过长长的草坪,一个人回到了房间。 
临走时,KC还在我身后说,“放心,好好睡,不会有问题。明天,我带你去玩。” 
回到房间,站在阳台上,餐厅里亮着的灯看起来特别遥远。不大的房间里,光窗户就有六扇,墙都快被占满了。我把窗帘严严实实的拉好,把房间外的黑暗挡上,然后开电视,洗澡,认真的剪了指甲,顺手又修了修头发的分叉——能做的事儿都做完了,居然还不到十点。 
一边开着电视,看着电视里的尼泊尔新闻,一边缩在床上,强迫自己快点睡着。房间里没有空调,只有一个吊扇,在头顶上悠悠的转着,风有气无力的扑到脸上。盯着风扇一直看,倒还很催眠。 
半梦半醒的时候,听到了风扇的一声嗡鸣,然后别别扭扭的停住了,风消失的无影无踪。我迷糊的睁开眼,四周一团黑暗,那种黑,比在加都的时候严重很多倍,是一种完全的黑。电视也好,灯也好,都像集体猝死了一样。 
我蹭的坐起来,一阵乱摸,摸到了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一眼时间,凌晨12点10分。 
除了手机的亮光,四周的黑是粘糊糊的一团,浓度高的化不开。窗帘拉的严严实实,窗户外是什么情况,我想都不敢想。四周只有我一个人,前台在遥远的草坪前方。 
我拿手机扫视房间四周,总觉得光线照不到的地方,藏着什么东西,或是睁着一双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我。就这么在床上拿着手机抖了一会儿,我实在受不了了。翻身下床,在包里翻到一个小手电,颤颤巍巍的打开门,准备穿过草坪,去前台找KC。 
打开门,雾气比睡觉前重,路灯也全黑着,草坪周围的棕榈树参林林立,枝叶层层叠叠的挡着天空,一丝天光都不透。泥土和植物混合起来,发出潮呼呼的味道,带着一股排外的腥气。 
手电照出一条惨白的光柱,我脚软的一步一步往前挪,除了脚下的路,努力不听不看。 
穿过草坪和雨林,走到餐厅:餐厅和前台,都是一团黑,一点儿光都不见。 
我一边抖一边小声喊:KC?KC?are you there? 
没人理我。 
我走到餐厅门口,刚想要敲门,就看到了门上挂着的一把大黑锁。这里没有人。 
我转身看看前台,同样上着锁。 
我喊声变大了,不停的叫着KC的名字,没人回应,哪怕远处能响起两声狗叫声都好,可是什么都没有。 
此时此刻,一片黑暗的酒店里,是真的只有我一个人了。我刚想跑出去找人,突然意识到,外面也不会有人,外面是他妈的热带雨林。 
我站在原地,愣了两秒钟,开始拼命的往回跑,心跳开始狂飙,用力攥着的手电,因为手心里的汗,好几次都快要滑到地上。跑的太快,手电照出的光线也乱成一团。 
因为心里还在祈祷能有活人出现,所以一边跑,我一边扯着嗓子喊:anybody here? anybody help me ? 
这些年的恐怖片,我可真是不白看。 
狂奔回房间的功夫里,我还用残存的理智提醒自己看脚下的路,结果,手电一晃,正看见脚下正前方一米处,有一群蛤蟆趴在原地,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死是活。最怕蛤蟆的我大喊一声,转身窜进旁边的树丛,虽然心里清楚,自己已经偏离了回房间的路,但腿还是停不下来,嘴里还在大喊,我开始紧张的有点儿想吐。 
哪怕有人咳嗽一声都好,绝望的我边跑边想,脚步越来越踉跄,手也抬不起来了,手电的光垂在地上,光线忽长忽短。 
“得赶快回去。再这么在外面乱嚎,鬼也快被招来了。”心里这么想着,我转身向正确的方向接着跑,但刚跑了两步,腰突然被一个很软,但是很有力的东西卷住了。 
那东西卷了我两秒,然后松开了。 
是什么东西啊! 
脑子里迅速闪现出的画面,绝对比任何我看过的恐怖片都惊艳。 
我戳在原地,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彻底断了,断的干干脆脆,一点余地不留。 
我原地蹲下了,我跑不动了,我放弃了。不管“它”是什么,或者想要对我干什么,都随便吧。我用短暂的几秒,回顾了一下自己这个人,和未来的人生,没什么可让我再接着跑的动力和积极性了。然后,我蹲在这一团硬碰硬的黑暗里,开始哭,哭声一开始很小,然后一路飙高,最后变成嚎啕大哭——来尼泊尔后,这一路的委屈,来尼泊尔前,我一直在受的委屈——我突然发现有那么多委屈值得我现在就这么穷途末路的哭一哭。 
我有多久没有这么害怕过了?我一边哭一边想。 
在北京这么多年,我早就什么都不怕了。 
我不怕穷,穷是我生活里最可控的风险;我不在乎有没有人真心对我,朋友是可以用利益换来的;我也不再害怕别人瞧不起我,因为没成就前空谈自尊,本身就是不合理的。我以为这么多年下来,吃了苦受了气,看够了脸色,我早就不怕黑了,当身处的世界给我关掉了所有的灯,我大可以再找一个灯火辉煌的场所,做另一个虚张声势的我。 
上次这么不顾一切的哭,是什么时候? 
我以为这么多年下来,我早就没有害怕的底线,也早就没有痛哭一场的心气儿了。但没想到,此时此刻,困在这种极度黑暗里的我,还是很多年前的那个我——那个离开家上学,会在火车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我;刚工作时受了委屈,会在卫生间里一边拽卫生发泄,一边捂着嘴大哭的我;那个把爸妈刚汇来的钱一分不差的转手打给房东,一边转账一边哭的我,因为收到了爸发给我的短信:钱到账了吗?替爸妈请你自己吃一顿好的啊。 
那些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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