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风来[出版]》第22章


气节我比不起,我走,行么?” 
王灿又走了两步,但气还是没忍住,转身回来:“我们这种人?你知道我是什么人么?一棍子抡死一片??我们来钱就特容易是吧?也得拿命挣!我爸年前,陪当官的喝酒,回了家先吐绿的,再吐红的,绿的是胆汁,红的是血,洗胃洗三天……” 
“还不是为了钱么?不就为了多挣几百万,命都不要了么?你们这种人,活着不就奔着钱去的么?” 
王灿一噎,吐出一口气,“行,我们这种人,要钱不要命,只要钱攥手里,心跳就不会停。行了么?但我就想不明白了,你又瞧不起钱,也瞧不起我们这种人,那你现在活的这么拧巴,又是图什么呢?你连爹妈给的名儿都换了,你自己给自己愣编出来一个假人,什么去托斯卡纳摘松露,什么小岛上晒太阳,你不也装的自己吃喝不愁么,那你又是演谁呢?还不是在演我这种人?” 
王灿冷眼看着我,酒意渐渐散掉了,四周的世界在我耳边安静了几秒,我只能看到喝的醉醺醺的游客们,在草棚里相互拥抱,劝酒,每个人都是一脸的推心置腹。就算世界为我静止了片刻,让我用最恶毒的语言说出那些话,但我攻击的却不是王灿一个人,而是站在他身后的,一大群面目模糊的假想敌。我恨他们恨了很久,久到忘了自己的最初的恨意,起源于哪里。在我和王灿相互仇视的世界外,草棚里依然是彩灯旋转,欢歌笑语,马照跑,舞照跳。 
“我改名字,是我做不了程天爽,我爸妈一开始想给我起名叫天骄,但怕这名儿给我压力太大。但后来我才发现,我连天爽这么简单的愿望,都替我爸妈实现不了。你可能不知道羽蒙是什么意思,这两个字,就是现在的我,我一直清楚我自己是什么。” 
我先离开了那个草棚,雨还在濛濛的下着,衣服不会被湿透,只是一点点的变潮。身后那片灯光离我越来越远,在那灯光里,程天爽曾经短暂登场过,但很快的,就被现实的雨滴打的发潮,那影子逐渐发黄,变脆,然后碎掉。 
我把名字改成“程羽蒙”,是在两年前。其实在那时候,“程天爽”已经是苟延残喘了。那时候的我在一家小公司里做广告文案,公司派我给一家准备开业的餐厅做创意策划。 
那家餐厅的老板一上来就告诉我:“我们的餐厅,要打文化牌,从logo,到装潢,包间名字,菜品介绍,都需要有历史沉淀感。我现在有个想法,我想把中国的名著《山海经》用上来,你看过《山海经》么?” 
我老老实实的摇了摇头。 
“哎呀你们这代人,没有底蕴,不行的。你回去把《山海经》好好看看,然后我们再来谈。” 
我回去抱着《山海经》死磕了一个礼拜,终于琢磨的差不多了,再和这老板聊的时候,我发现他可能也没读过,只是大概翻了翻。我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出创意,出了四个版本的方案,再小的细节,我都尽力往《山海经》里套,做噩梦都梦到的是山海经里的人物。这老板听我聊了两次,开始还很满意,让我放手去做,但后来他忙了起来,就把这事儿交给他女儿管了。 
他女儿年纪和我差不多大,第一次给她看构思,是在一家宠物美容店里,她一边看着自己的泰迪狗修毛,一边听我给她讲方案。 
“《山海经》,那么老土,谁会喜欢啊?” 
“您父亲想用这个创意点……” 
“我觉得不行,应该用有意思一点儿的,你再好好想想吧……哎,你觉得我要给我们家coco身上的毛染个色的话,染什么颜色的好?淡蓝还是粉黄?” 
“淡蓝吧?” 
他女儿点点头,“行,那我选粉黄了。” 
我和他女儿僵持了很久,直到老板出差回来。最后一次开会,老板只是粗略的扫了一眼我做的第六版方案,我心里已经开始觉得不妙,果然,老板抬头笑了笑,开口说:“我最近想了想,《山海经》做主题,恐怕不合适……你看过穿越小说没有?” 
我再次老老实实的摇摇头。 
“这个我也没看过,不过女儿给我替了个好建议,说这个主题搞成穿越风格,应该不错,比如大厅是现代的,走廊是穿梭机,哎一进包间,回唐朝了!应该有意思。你回去好好找几本穿越小说看。看完我们再谈。” 
后来,这个餐厅的案子我没有再跟下去,公司觉得我能力不够,派了别的同事去。我颓了很久,整理厚厚的《山海经》资料时,我发现了羽蒙这两个字。 
羽蒙,是山海经里的一种怪物,长着人形,但却又生着一对很短的翅膀。能飞,却飞不远。羽蒙住在羽民国,靠近高山,它们终日站在山边,试着用翅膀飞远一点,再飞远一点,但总是摔下来,总是惨败。 
这不正是我。 
回到酒店后,我穿着潮呼呼的衣服,一动不动的坐在床边,看着对面镜子里,作为程羽蒙的我。我知道这个名字的矫情和做作,但我却对它一见钟情,这么多年里,当我离开了规划路线,当我一次次的调低底线,当我装模作样只为了让别人高看我一眼,当我成为了自己年轻时瞧不起的那种人时,我需要有人喊我一声:哎,程羽蒙。 
陷在回忆里的时候,酒店里又停电了,但我这次没有再害怕。但过了不久,门外响起了一声咳嗽声。 
我又紧张起来,不会是王灿吧?他还想干嘛? 
我警惕的把门开了一条小缝,然后松了一口气,门外站着的,是KC。 
KC拿着手电,站在门口的台阶上,看到了,笑了笑。 
“我记得你说,前天停电的时候,如果周围有人能咳嗽一声都好,所以,我刚回来,发现停电了,就过来……咳嗽一声。” 
我和KC之间,亮着一小束手电筒白色的光,我感动的笑了笑。 
“谢谢。” 
“好好睡觉,不要害怕,这次我一定会在前台,不会走的,我保证。” 
我用力点点头。 
KC转身走下台阶,一个人晃晃悠悠的走在小路上,嘴里吹起口哨,是首老曲子,《丹尼男孩》。口哨声渐渐飘远,但那声音,一直陪我直到睡着,始终没有散开。 
睡了没多久,天刚半亮的时候,我又被kc的敲门声吵醒了。这次,门外站着的kc,没那么气定神闲,表情有些着急。 
“赶快出发吧,公路上有暴乱,再不走就走不了了,要封路的。”
虽然KC已经安慰我,尼泊尔的暴乱经常发生,但平时在国内看到城管抄摊都心惊胆战的我,还是有点儿害怕。收拾行李的功夫里,院子外已经开始热闹起来,印度人收到的消息可能最早,已经拉家带口的拖着箱子准备离开了。 
我拎着行李走出房间时,正看到王灿的导游和司机在砸王灿的房门,着急的就差拿脚踹了,但门纹丝不动。 
印度人坐着大巴车离开了酒店,车棚里只剩下王灿的敞篷跑车,我毫无头绪的坐在前台,KC的大眼睛眨巴半天,忧虑的看了我一会儿,冲我挥挥手,“来,跟我走。我带你去村口看看有没有车。” 
我用头顶着行李箱,坐在KC的摩托车后面,一路穿过村庄。村子里一片兵荒马乱,每家小旅店里,都有载着游客的大巴车在往出开,我趴在KC身后大声问他:“不能让我出点儿钱,跟着别的游客的车一起走吗?” 
KC回答我,“他们不会带你的,尼泊尔旅游管的很严,不能在路上随便载客人,平时不行,像今天,更不行了。” 
天还没完全亮,四周阴雾沉沉,看着大家都有组织有方向的从村子里坐着车撤退,在我们身边卷起阵阵黄土,我的心情堪比大海上的一艘扁片儿小舟,眼睁睁的看着泰坦尼克号那样的大船从自己身边轰鸣着启航。 
我有点儿绝望的问KC,“如果村口没车来的话,你能把我送到哪儿啊?” 
KC回头看着我,眼神特别真诚,“那,我就送你回中国。” 
“……谢谢啊。不过说真的,你到底能把我送到哪儿啊?” 
“村口。” 
十分钟后, KC和我等在村口的中巴车站,路上只有往出跑的车,来的车一辆都没有。渐渐的,游客的大巴车和小汽车,都走远了。 
又等了一会儿,路上开始出现一辆接一辆的摩托车,骑车的都是村子里的年轻人,脸上挂着一副黑口罩,口罩上都交叉画着惨白的两道白条,看上去有点儿凶神恶煞,几乎每辆摩托车上,坐在后座的年轻人,都举着一面旗子,兜着风向前冲。 
“这是……?”我指着这个场景问KC。 
“他们去参加暴乱。” KC说。 
“这么多人啊……” 
“我一会儿也去。” KC接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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