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晚》第91章


一种肌肤被撕扯而开的阵痛,代替那种有万千只小蚂蚁一般,在他的心肺和骨髓中抓挠的酥麻感,顿时汹汹而来。
他的胳膊仿佛中了一枪,又像是被打断了一样。
冷汗顺着他的额角缓缓流下,丝丝鲜明的血痕,也顺着牙齿磨吮过皮肤慢慢渗出。
那种万蚁钻心般的,酥痒,空虚,虚无缥缈的感觉,终于能够被切实的疼痛所取代。
他也终于能够,从虚脱的深渊里挣扎出来了。
可还是,好痛苦。
好累。
“我记得,你家有……药的吧?”
他意识恢复,眸色也透彻了一层,她的神经也舒缓了一些。
于是她站起身,要替他去找药,“我去找来,给你消消毒。”
他在她起身之际,突然一下拉住她的手腕。
“……”
他那只受了伤的胳膊,也不知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力气,拽紧了她。
“沈……”
她还未作反应,他便将她狠狠向下一拉。
双腿一虚,人跟着倾倒,栽在他的身上。
“你,你有伤……”
她怕弄痛他,压到他受伤的胳膊,不无挣扎。然而他却丝毫顾不上胳膊的痛楚,紧紧地,将她蜷在了怀中。
“别动……”
他沉沉阖着眸,眉心亦拢得很紧很紧,唇苍白得毫无血色,连唇上都是错综的,渗着血色的齿痕。
可见他一个人在这里挣扎了多久。
他一直是单打独斗,在深渊里独自挣扎。
她见他这副模样,不觉又湿了眼眶,便也不再挣扎了,侧躺在地,轻轻地,回抱住他。
突如其来拥住他的柔弱,让他得到了一刻的安心。
“让我抱一会儿吧,晚晚。”他嘶哑着声音,脆弱地恳求着。
人高马大的男人,这一刻,却如此的孱弱。
他仿佛是想把自己缩成小小地一团,想把自己整个人,都埋入她细嫩纤瘦的肩窝里,把自己揉入她柔软的怀中。
他不过是想找个地方,安稳下来,享受平静罢了。
不再心惊胆战,不再如履薄冰。
他一直低低地沉吟,不住地恳求:“……就一会儿。”
她的臂弯环住他紧实的腰身,手轻轻拍在他脊背后方,一下一下地,轻柔地安抚着他。
生涩又笨拙,可显然起了作用,他很快舒缓下来。
她的手指掠过之处,能察觉到他浑身的神经都紧绷着,寸寸肌肤都绷得僵硬。
如同他一直以此与外界对抗的铠甲。
她不由地想到了他身上错综的,大大小小的疤痕:枪伤,刀伤,还有一些不知名的伤疤。
他终究是只是个肉身凡胎啊。
他怎么,就不知道爱惜自己?
他为林槐挡过子弹,可林槐是怎么对他的?
次次以身犯险,他都不害怕的吗?
她轻轻拍了拍他的脊背。
他低沉灼/热的呼吸滚过她肌肤,渐渐地生出炙意,慢慢地,那如气如缕的炙意,忽得化作了湿凉的液体,渗过她的皮肤。
他哭了。
“晚晚。”
“……嗯。”
“我真的成了个坏人了。”
“……”
“我吸毒了。”
“……”
她拍他脊背的动作一顿,手在空中停了一瞬。
接着,又一次抚过他坚实的后背,恢复了刚才的节律,拍打安抚着他。
从小到现在,他一直是巍峨的,是高大的,是伟岸的。他头顶青天烈日,是未来的人民警察,铁骨铮铮,傲骨不屈。
小时候,他好像就是她的天。
她可以放心地依靠他,依赖他,也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这座大山会轰然坍塌在她面前。
他也是普通人啊。
也会痛,也会害怕,也会脆弱的啊。
她不自觉地泪流满面,拥住他:“那我们就去戒。”
“戒不掉呢?”他不无伤感地反问。
她答得痛快彻底:“戒得掉的。”
“万一呢?”
她继续铿锵地答:“没有万一。”
“……”
这一刻,他脆弱得就像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一向极有主见的他,此时却一直在追问,追问那些他自己都不敢确定的事。
——哪有什么铁打的人。
只不过,那些自以为是的坚强,只是因为还没崩溃过罢了。
“万一,我是说万一我……”
“——沈知昼。”她沉声地打断他,此时,仿佛她才是那个素来喜欢教训她,板正他一言一行的人。
他们好像互换了位置,他反而是那个一直以来幼稚偏激得令人无奈的人。
她叹了口气,说:“你不会的。”
“……”
“不会戒不掉的,”她吸了吸鼻子,说,“我陪你,我会一直陪着你,陪你戒掉。我们去戒毒中心……天一亮就去。”
他不说话,只是无声地流泪。
印象中,他已经很多年没哭过了。
他不是个喜欢流泪的人。
也不是个,喜欢袒露脆弱的人。
应该是,他坚强起来,去保护她的啊。
他深深地喘气,仿佛是一夜之间,被那个刺入他身体里的针头抽干了所有清明的意识。
也差点儿,就变得不像他了。
“不许再说什么‘万一’了,你要好好活着,”她心痛地说,“会戒掉的,你也要相信你自己。”
他刚想说话,她挣开他一瞬,接着,柔软的小手就捧住了他的脸。
她的拇指在他干裂的、苍白的,咬出了丝丝血痕的唇上轻轻摩挲,强忍着几度要落下的泪,沉声地对他说:
“我也一直都相信你,我相信你做得到。”
“……”
“我也相信你,沈知昼,你不是坏人。不许说自己是坏人了……你只是身不由己,不怪你,是林槐……”
他愣怔了一会儿,然后轻轻拂开她的手,沉沉地舒了口气,再一次地,将她的纤腰往自己怀里一揽,紧紧抱住了她。
他像是在撒娇,轻柔地用脸颊蹭了蹭她的肩窝,她顿觉痒意阵阵,他便靠了进来,在她耳畔喃喃着:
“你错了,我才不是什么好人。”
“……”她气窒一瞬,无名火就从心口往外窜。
然后,听他低沉沙哑地笑了起来:“我早就忘记怎么做个好人了。”
“……”她听他这般苦涩的语气,一时更不知该说什么话。
无法控制的,眼泪登时就又砸了下来,心里千般万般责备他,却都不忍心说出口。
她怎知,在黑暗中挣扎了那么多年,是多么痛苦?
她又没当过卧底。
这世上,多的是大言不惭,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感同身受。
她只是,想一直陪着他,如此罢了。
不想这世上,没有人再相信他。
就算他决心要做个彻头彻尾的坏蛋了,她也想,一直陪着他。

他的情绪稍稳定后,她把他扶到了床上。
她拽着他胳膊,看到那伤口直吸气,转身下楼去找药箱。
他的意识确实清醒了。
他还给她指点,以前放药箱的位置挪了一下,跟她说现在放在哪里,里面有消炎药和云南白药什么的,还说让她把放在另一处的酒精棉和碘伏拿上来。
还告诉她怎么消毒。
他应该也不是第一次自己处理伤口了。
不过那三番嘱咐的口气,倒是真像还把她当个小孩子似的。
她走下楼,没开灯。
似乎是怕面对这一刻,他已不是从前的那个他。
她怕她自己都骗不了自己。
她也害怕面对,这愈发糟糕的情势。
以后该怎么办才好?
她双手伏在厨房的水池边沿,打开了水龙头,借由虚弱的月光,看到水槽里随意地扔了两个玻璃杯。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扔在这里的。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打开水龙头。
似乎听到无止无休的水声,才能安抚自己越发躁动不安的心。
水流湍湍而下,冲刷着水槽的内壁,玻璃杯里水满了溢出来,她也没关。
眼泪随着从杯沿渗出来的水,只是汹涌的流。
他这样,以后要怎么办?
林槐摆明了是想控制他,是想报复他,万一他以后犯了瘾,控制不住自己了,林槐不就得偿所愿?
万一……
真的像他所说,戒不掉了怎么办?
她无法想象,他以后会变成什么样。
她并非悲观的人,这一刻却如何也乐观不起来。
反而悲观至极。
泪氲湿了视线,泪珠儿断了线似地砸入水槽里,与水流混为一体。
水流冲刷着眼泪,眼泪也冲刷着水流。
她忽然清醒了一瞬,意识到自己不能提前垮下,他还在楼上,他还在抗争,还在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