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曲周郎》第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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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是身经百战的曹操也不禁心惊肉跳，这何止是惨烈的战场，更是可怕的火海地狱。
自然的毁灭之力面前，人力显得何其渺小。
“丞相，我军水寨已陷，火势已蔓延至陆上营寨！”
“刘备、甘宁已从陆上攻来！”
“丞相，吴军马上攻至近前，情况危险，请丞相快快上岸！”
众谋士文臣焦急的劝着他，曹操恍若未闻，死死的盯着前方吴军主将舰船，漆黑的瞳孔中映照着无尽火海，倏尔，他沉痛的闭上双眼，不得不下令道：“烧尽余船，全军撤退，徐晃、曹真领兵断后。”
曹操弃船登岸，许褚寻来快马扶其上坐，虎豹骑精锐护在曹操身边向北疾奔，由于曹操下令烧尽余船，北岸一面形成一道长长的火墙，暂时阻得吴兵上岸，周瑜心知机不可失，立马扬刀，率先领军冲破火墙，登岸追击曹军，吕蒙、凌统、甘宁、程普等紧跟而上，攻坚拔寨，殊死搏杀。
曹操部下诸将陆续赶到，且战且走，等到重围杀透，东方已经晨光微露，曹操为以最快速度退回南郡，只能抄华容道小路而走，这一片本是崎岖山路，多布沼泽泥泞，不料又逢大风暴雨，路上泥淤马足，壅滞难行，曹军拖水带泥，不堪狼狈，于是曹操下令让羸兵负草填堑，
骑兵只管跃马前奔，羸兵精疲力竭，只要一卧倒道旁，便被无数人马从身上践踏而过，华容道的淤泥中，又不知陷入了多少曹军尸体……
孙刘联军追至华容，见道路泥泞难行，又不能远离大本营长途追击，只好作罢，下令凯旋回军。
好不容易赶至南郡，陆续收容败军，看着丢盔弃甲愁容惨淡的兵士，想着自己征伐多年何曾遭此大败，还是败在一个后辈之手，曹操仰天长叹：“今日若郭奉孝犹存，当不使孤至此！”
想着不禁悲从中来，复又落泪叹息道：“哀哉奉孝！痛哉奉孝！惜哉奉孝！”
诸将左右闻之皆惭愧沮丧，勉强安息一宿，翌日曹操升帐，命征南将军曹仁、横野将军徐晃，留守江陵，折冲将军乐进，出守襄阳，布置已毕，曹操于是引军北还许都。
作者有话要说：
☆、浴血江陵（一）
红日西沉，霞光漫天，江东军营笼罩在一派热闹欢腾中，帐外的空地上已架起无数大锅，热气沸腾，篝火熊熊，肉香混着酒香四处飘散。将士们三五成群围在锅旁，畅谈欢笑，争相着向黄盖敬酒，个个脸上都洋溢着欣喜与自豪。几轮酒下来气氛高涨，一会是凌统舞蹈助兴，一会又是甘宁与吕蒙切磋比武，刘备也在吴军营中，和程普黄盖等一干老将坐在一起对酒，刘军与吴军士兵也都像一家兄弟似的说说笑笑。诸葛亮和鲁肃像多年好友般交谈甚欢，聊了许久，鲁肃想把周瑜唤过来一起喝酒，环视一周却不见人影，不知何时周瑜已悄然离席。
江上东南风渐弱，晚霞映照下，暮江在一半碧绿一半橘红中泛着粼粼波光，周瑜一身白袍黑氅，手拿酒壶坐在岸边一块巨石上，江涛拍岸，激起的浪花似卷起千堆白雪，零星碎末溅到他的脚边，似乎还带着烈火的灼热与鲜血的腥咸，远眺对岸，未散的硝烟昭示着这里经历的惊天动地的大战。
赤壁一战，绝了曹操一统天下的步伐，成了他周瑜千古英名。
一将功成万骨枯。
迎着江风周瑜仰头灌进一口烈酒，大营内的笑语喧闹隐约传入耳中，他的脸上同样带着胜利带来的喜悦，只是望着江北方向，眸中却浮起一抹淡淡悒色。
他举起酒壶朝虚空遥敬，伴随着一声微不可闻的低语，郑重将酒水缓缓浇淋到土地上。
“伯符，我们胜了。”
空壶落地，骨碌碌滚到一边，大营那边传来的声音渐弱，想来庆功宴已近尾声，周瑜起身准备回去，这时身后响起脚步声。
“公瑾在这儿啊。”鲁肃快步走来，“等你许久不见，刘玄德与孔明他们已经离开。”
“该和他们道别的。”周瑜淡淡一笑，又轻轻摇了摇头，和鲁肃一起往回走，“也罢，该谈的已谈好，反正日后还会再见。”
他和刘备已协商好，刘备代刘琦取偏僻的江南四郡，而荆州战略要地南郡这块硬骨头则由东吴去啃。
南郡是荆州的腹心，横跨长江两岸，交通着扬州和益州。得南郡即可把握长江水道与日后入蜀通道，不得南郡则赤壁之战的胜果无法巩固，长江天险仍是与操共之。
曹仁守南郡江陵城，城中兵精粮足，外围又有徐晃、乐进、满宠、文聘、李通诸将互以为援，而攻坚战向来是战役中最困难的，一向是十倍围之，五倍攻之。而他现在的兵力只能说和江陵城守军旗鼓相当，后面的仗只会比乌林一战更加艰难。
收回思绪，周瑜边走边给鲁肃说战略部署，“我与刘豫州约定好，我分二千人随他，他使张益德将千人随我，相为从夏水人截曹仁后路。”
“主公在合肥用兵，公瑾调韩当将军支援汝南战场，现又分兵给刘玄德，剩下的兵力打江陵城是否过少？”鲁肃面露担忧。
“江南四郡向来见风使舵，刘豫州平定好四郡后便可助我对付曹仁。”顿了顿，周瑜轻轻一笑，略含讽刺，“他对南郡的在意比我们只多不少。”
鲁肃敛眉缄默了一阵，道：“孙刘结盟同好，自当并力破贼。”
“这是自然。”周瑜点头笑道，但很快话锋一转，目光中带了些郑重，叮嘱道，“可子敬须知，刘豫州并非江东的朋友，何况在逐鹿天下面前，没有永远的朋友。”
不多时已走至营门前，两人拱手道别，各自回帐。
晚霞尽收，夜幕降临，营中陆续亮起灯火，暖黄的微光透过营帐布幔，似给这肃杀萧索的寒冬也添了不少温馨，以前的军营也没给他这样的感觉，或许是因为这次他知道帐中有人在等他，周瑜挑帘进帐，一眼便看见坐在榻上的乔薇，她凑近油灯，正在认真的缝补他那件披风。
乔薇听见他的声音，头也没抬，随口笑问：“回来啦？这披风我快给你缝好了，等会你试试。”
“好。”周瑜轻声应道，脱下外氅挂到架上，转身又去把灯烛挑亮，装作无意与轻松的将他要后面征战的消息告诉她，“明日我就要领兵北上，攻打南郡。”
乔薇手一顿，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没有回答，只是垂下双眸继续手中的针线。
灯光渐亮她的容颜也随之清晰，周瑜看见她眼底淡淡青色，心里不禁既心疼又怜惜，她一直尽己所能的帮忙，数日来的忙碌让她脸上难掩疲色，周瑜快步走过去坐在她身旁，将她揽进怀中，柔声道：“等这仗打完，找个有空的日子，我们带孩子去郊外踏青泛舟。”
乔薇放下针线，转眸看着他的眼，“可仗什么时候才打完啊？”
周瑜陷入了沉默，他无法回答，只能深深凝视着她，眼中怜爱愧疚更重。
对视良久，乔薇轻叹口气，脸上又浮起笑颜，伸出一只手轻轻摩挲他的脸庞，眸光温柔似水，“周郎，我在你心里，是个什么位置？”
“重于生命。”他不假思索。
她收回手转而覆在他的手背上，眸中微光愈亮，迟疑的，轻声的，嗫嚅道：“那……如果我想让你离开战场，我们一家人找个远离战火的地方隐居，你会愿意吗？”
她满含期望与深情的眼神似刺痛了他，周瑜将她的手紧紧拢入掌心，但是却转头避开了她的眼神。
他闭眼深吸一口气，忽然将她抱得更紧，仿佛要把她融入自己的骨血，他埋进她肩头，手扶着她后脑，双唇阖动几下，才在她耳畔哑声道：“覆巢无完卵，乱世不结束，天下就没有绝对的宁土。”
她眼中浮起水光，紧紧的回抱他，“我知道了，我不会再问这样的问题了。”
周瑜轻轻抚着她的背，过了一会，他压下心中诸多情绪，面色又恢复了平常的冷静，稍微松开她，改为双手扶着她的肩，盯着她温柔的责备，“你看你，脸色这么差，这些时日怕是累坏了吧，明日我就派人护送你回去。”
乔薇辩解：“我不是吃不得苦。我脸色不好是……是因为……”说着说着声音低不可闻，脸颊悄然升起一抹红霞。
周瑜何等聪明，乔薇如此神情，又见她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