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娇媳妇》第149章


每次他从城里归来,尽头一定有她等待的身影。那时他会骑着单车载着她,回到叶家村。一路上鸟语花香,满目春光。
只是这一次,她等不到他了。
他想到了短短的下乡两年的时光,回忆如同浮光掠影,这些普普通通的琐碎事,当时以为不会记得、但其实却记得清清楚楚。
如果知道他死了的消息,那个傻丫恐怕难过得想不开。
这辈子谢庭玉再也不会碰到这么喜欢他的人,他也……不舍得看到她难过。
临终前,他艰难地说:“替我瞒着她……我死了以后,把我埋到叶家村,她喜、喜欢……”
谢庭玉的身体渐渐发凉,出气多进气少。
谢庭珏听不到弟弟的声音,他低下头把耳朵凑到他嘴边。
“她喜欢、吃枇杷,栽一棵到我……墓前。”
弥留之际,谢庭玉耳边似乎漾起了叶青水背书的声音,那篇《项脊轩志》她背了许多次都没有背下来。
当初叶青水把种子存下来,想要种在院子里,谢庭玉嫌弃太晦气,种了不好。
但现在想想他总是对她要求太严厉,背不出书又怎么样,她不会做的事他都会。枇杷树晦气,但又有什么妨碍呢,她喜欢就种一棵吧。可惜谢庭玉再也没有机会亲眼看着院子里的枇杷苗结出果实。
没有机会和老了的她在院子里一起纳凉。
“替我种一棵……枇杷。”
她那么爱吃枇杷,也许某一天经过他的墓边,她会停下来摘一颗尝尝。
如果她不来,村里贪嘴的小孩会把它摘下来吃,年复一年,也许……终有一天会送到她的手边。
……
谢庭玉又回到了叶家村,被葬在温暖的山丘上。
高高的山丘,俯瞰着能看到秀丽的叶家村。他常常看到叶青水茶饭不思,无法进食。
她饿着肚子到田里干活。谢庭玉担忧得无法言语,墓边的树苗嗡嗡地颤起。
春雨润如酥,雨天田埂路滑。叶青水摔了一跤,倒在路边,久久没有人发现。
她的裤子渐渐地被血染红了,血迹顺着腿溢出。
谢庭玉这辈子头一次体会到了心寸寸凉掉,又焦急如火焚的滋味,冰火两重天不过如是。
许久才有人发现叶青水,他们的孩子流掉了,三个月多月大。
连睁开眼睛看一眼世界的机会都没有。
叶青水的小月子还没坐稳,离婚的消息传来,她拖着破败的病体,独自出远门,到首都寻找丈夫。谢庭玉明知她此去的结果,却仍旧心痛欲裂。
果然,她回来后哭了好几晚,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闷了一整个春天,夏天发了一场高烧,烧得脑子混沌,生了一身的褥疮。
她摸着他留下来的口琴,一片片拆掉,书也一本本烧完。
“为什么,要这样,欺骗我?”
谢庭玉的心仿佛被割碎了,时时刻刻都被自责的烈火焚烧,他没有了心,却依旧感觉到窒息的难受。连魂魄都在发疼。
他多么想走过去,抱抱她,吻她,告诉她:“不是的,我爱你。”
“我娶了你,和你说过Ялюблютебя,箱子里偷偷留着你叠的蟋蟀,你的头绳,你每天清晨掉下来的头发,你写过的每一张试卷,一首关于你的诗……”
谢庭玉有好多好多话要说,但是他再也没有机会说了。
他的所有的物品,统统被她扔了。村子里人人都知道了她被首都那个谢知青抛弃了。可怜孩子都流了,身子被糟蹋得一干二净,连村里的游手好闲的老鳏夫也看不上她这样的女人。
秋天,叶青水养好了病,离开了流言纷飞的村子。
她去了羊城,进了工厂,没日没夜地工作,领一个月二十块微薄的工资。她住在破旧矮小的拆迁房,吃着一顿五毛钱的快餐,她时常因忙着赶工而忘记吃饭,腹痛难忍的时候,她蹲下来痛得满头大汗。
谢庭玉看着她吃苦受累,他看着她因流产而日渐破败的身体,看着她即便有了追求者也下意识地拒绝,不再愿意接受新的温暖。
他流下了眼泪。
那一刻,谢庭玉终于明白自己再也没有办法参与她的人生。
明白自己永远都只能是一个旁观者,只能看着她痛苦无助而无能为力。
明白他这个人,于她来说是最沉重的伤害,但他却没有机会再向她解释,没办法搂她入怀,哄她、吻她、爱惜她。
但他始终没有离去。
他要继续看着叶青水,看她坚强乐观地工作,看着她努力拼命地干活,看着她为了省下几毛钱走很远的路吃饭,却把攒下的钱都寄回乡下。
穷嗖嗖的叶家终于盖上了一间水泥瓦房,气派敞亮,叶小叔终于有了说亲对象。
四年后,谢庭珏终于毕业了,渐渐支援起了叶青水。
叶青水很努力,很拼命,跟着师傅学习厨艺,走南闯北,喝过露水、也睡过桥洞。挣下一份巨额的财产,却也能眨眼睛把它们捐出去。
她眼里溢出的神采愈发夺目,生活再也不能够打倒她了。
最后,她选择了风风光光地回到村里修路,通电。
又是一年连绵的春雨,十年树龄的枇杷树吮吸了大地的甘露,抽芽开花,结出累累的硕果,黄澄澄的果子挂在枝头,肉厚甘甜。
清明时节,叶妈扫完叶阿婆的墓,累得老腰都抬不起来,
不知是哪家小孩说了一声:“这棵树结了好多果。”
叶妈坐到了树下。她望了一眼荒草萋萋的墓,随口说:“这是谁的墓哟,怪可怜的,草都长得这么高了。”
“水丫,你去扫扫吧。”
日头渐高,疲惫的叶青水坐到树下乘凉,随手摘下枇杷尝了尝。
时隔多年,叶青水再一次吃到枇杷,不似当年她吃过的那袋早熟的酸果,它反而熟透了,汁水甜美丰厚,入喉清爽。叶青水尝着,不觉地眯起了眼睛。
吃完了枇杷,叶青水开始扫起墓。墓前的荒草有半人高,除完草后,荒草掩映下的墓碑肃穆气派,跟乡里头的墓都不一样。
可是它却没有名字。
当她的手碰到墓碑的时候,枇杷树嗡嗡地掉了几片叶子。墓碑上隐隐沁出水珠。
叶青水惊讶地喃喃道:“墓碑好像都流泪了。”
叶妈在树下歇息,感叹了一句:“今天山里雾太重了吧。这个墓好多年没有人来扫了。”
她折了一把枇杷吃了起来,“枇杷好甜,水丫等会爬上树多摘点回去,阿娘爬不动了。”
“好咧,阿娘你等着,我弄完这点草就来。”叶青水笑着应。
谢庭玉流下了眼泪。
墓有枇杷树,吾死之年栽,今已亭亭如盖矣。
逾十年,妻过而食,甚欢喜。
吾也甚欢喜。
……
京都协和医院。
叶青水急得连眼泪都快流下来了,她不断地问医生:“他的手指也动了,一直在流泪,他为什么还不醒过来?”
医生检查了半天,也没有发现任何苏醒的征兆,他只好说:“抱歉。”
植物人能够醒来的几率实在是太低了。医生记录完了数据,叹了一口气离开了病房。
叶青水俯在病床前,啜泣了起来。
过了一会,病床微微地发出了动静。叶青水抬起朦胧的泪眼,依稀之中看见床上的男人,缓缓地撑着坐了起来。
他艰难地冲她微微一笑,沙哑的声音有着说不出的温柔。
“别哭,我看见了会心疼的。”
谢庭玉忍着一身的伤痛,含着笑把妻子搂入了怀里,手掌细细地轻抚着她。
这一回,他终于能把人搂在怀里,不再是空落落的。
这个拥抱充满了实质感,她躺在他的怀里,是温暖的、柔软的,有血有肉,两个人心脏紧贴的之处,能够感受到彼此生命的律动。
他吻了吻妻子,“哭什么。”
“以后不许哭了好吗?”
谢庭玉注视着叶青水,她蓄起了长发,面庞泛起了激动的红光,眼神异常明亮,她的唇不觉地弯起,精神饱满,脸上是再也没有过的欣慰和满足。
谢庭玉看着她的笑容,痛得窒息的心渐渐地复苏,一寸寸地暖了起来。
他弯起嘴角。
谢庭玉陪着叶青水走完了一生,看着她受人欺负、看着她吃尽苦头,也看完了她流尽了一辈子的眼泪。
此生再也不愿让她再流一次泪。
她或许永远都不会懂得,她每次流下的眼泪,都会化成利刃割碎他的心。
谢庭玉以前不懂,为什么那年新年她含泪奔向火车站,碰到兄长会哭得如此狼狈;为什么她会在高考后说要送他一个惊喜;为什么孕期的她即便再嘴馋,也不愿意碰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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