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久安-轻寒》轻寒-第63章


当他又累又痛地躺在地下室狭窄的过道时,梁品贞背着女儿回家,他正好卡住她家门口。他觉得她当时没有趁机踩着他的身体通过就不错了,没想到她竟然扶起他送他回到隔壁阴暗潮湿的家,然后还去药店买了药,帮他包扎好伤口才回自己的家。
那样的梁品贞,在他眼中如同下凡的仙女,善良又美好。
祝久安现在想,郑丰业从那之后大概喜欢上梁品贞了吧?
所以,在她的记忆中,她和梁品贞在改衣铺时,经常会看到他在附近的街道晃荡,时不时地路过改衣铺,把梁品贞的客人吓走不少……但他好像从来没有过来跟梁品贞搭话打招呼。
有时,她和梁品贞回地下室,他会突然冒出来,塞给她一些糖果,梁品贞会让她说“谢谢叔叔”,他就会很不自在地脸红缩回他的地下室。
她记得是两三岁时开始喊隔壁的郑丰业“叔叔”,有时在改衣铺发现他晃荡的身影,她仿佛发现新大陆,偷偷告诉梁品贞“叔叔又来了”,梁品贞听了就会笑,然后感慨道:“他好像有点怕我,丫头,我是不是看起来很凶?”
梁品贞一点都不凶,反而柔柔弱弱看起来很好欺负的样子,街坊邻居瞧不起郑丰业时,也会对梁品贞指指点点,她见过那种情景。那些人不敢对着郑丰业大声说话,但说梁品贞闲话时一点都不会控制嗓门,郑丰业不知有意无意,遇到这种情景,会变本加厉地比划拳头,嫌那些人声音太吵,凶神恶煞似的轰人……但不会让人觉得他是在帮梁品贞,因为她和梁品贞也会被他那样子吓到。
在祝久安的记忆中,郑丰业会偷看梁品贞,但从来没有跟梁品贞好好说话过。而那时,梁品贞已经知道了梅廷均的消息,有时被把她留在地下室去梅家,她一个人很害怕,郑丰业会去她家陪她,虽然都是在问她“你妈妈喜欢什么”的当中度过。
后来,梁品贞抱着她投水,第一个发现的人就是郑丰业,他先救起了她,再去救梁品贞……可惜,他没能救活梁品贞,只是耗尽他小偷小摸攒的钱买了个简陋的墓地,安葬了梁品贞。
或许他觉得梁品贞对他有恩,或许因为爱屋及乌的,在梁品贞过世后,房东嫌晦气,把他们赶出了地下室。于是,他带着三岁的她继续偷鸡摸狗的生活,四处流浪晃荡,居无定所,而她也被他训练出“青出蓝而胜于蓝”好身手,行动时比他敏捷利落多了,从未失过手。
虽然在世人眼中,郑丰业是个混混人渣大坏蛋,但对她来说,他是她活下来的倚赖。也因为他,她来到贾当铺遇到了贾赢,才有现在的祝久安。
当初贾赢为了让她以祝久安的身份开始新生活,他迁了梁品贞的坟,将那个不被接受的私生女和梁品贞一起埋葬,她好像就不用再背负那些凄惨的过去,没心没肺地当起祝久安,忘记梁品贞、忘记郑丰业、忘记没有名字的丫头……仿佛被施加了魔法,她封印了进当铺之前的记忆。
(2)
郑丰业的匿名信,如同接触封印的道具,让那些刻意遗忘的记忆变得清晰,她又想起当年被她逼上梁山的男生。他的面目在她记忆里依旧模糊,只记得他和梁振差不多大的样子,但性格和梁振迥异,有种皇亲国戚似的傲慢劲,还有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犟牛劲。
初遇见他时,他还是个对世界充满好奇的男生,他说他叫展鹰,名字是展开羽翼自由翱翔的飞鹰的意思。他想成为最自由的人,不被任何人干涉安排人生。
现在想想,那时的展鹰大概处于叛逆期吧?
然而,游走在生存边缘线的她,却折断了他的翅膀,在他全身心信任她将她当做善良小天使时,她让他见识到世界有多残酷。
她是仰赖郑丰业才能生存的小孤女,害怕会被他抛弃,一直对他言听计从,尽可能地讨好他,最后为他带回了展鹰。
郑丰业希望将展鹰训练成她的伙伴,但他并没有亲自出马,她成了展鹰的师傅,在郑丰业的监视下,对他采取斯巴达的教育,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改造他驯服他。
可惜,展鹰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不懂什么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他总是不听训,天天跟她大眼瞪小眼,就想着造反逃跑,跟她出任务就充当猪一样的队友拖她后退……不懂配合的家伙,她自然棍棒伺候,他从来都是忍耐不求饶,直嚷嚷着“臭丫头,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跪下向我认错的!我不会饶了你们的!”
她想她在他眼中,一定是丧尽天良的女魔头,恨不得将她大卸八块吧?
后来,他真的逃走了,过回正常人的生活,她反而觉得庆幸,暗暗松了一口气。不过,展鹰报警剿了她和郑丰业所在的老窝,郑丰业因此成了通缉犯,不得不带着她四处躲藏。最后,郑丰业抛弃她这个累赘,独自跑路,如今还能写信回来,看来在国外混得还不错。
只是,当她变成祝久安,自然而然地切换了角色,丫头时代的事便与她无关,那个叫展鹰的男生被她埋进回忆深处,不再想起。
她和展鹰算是仇人,本来就是两条不相干的直线,偶尔交汇一下便分道扬镳,人生轨迹完全不同。两条向不同方向延伸的直线不可能还有相交的机会,她和他不可能再见,就算再见,面对面也不一定认得出彼此来。
没想到那家伙如此记仇,都十六年了还在找他们,妥妥是要赶尽杀绝的节奏,郑丰业估计又被盯上了,才发现这家伙的危险,千里迢迢写匿名信警示。
这世界,果然出来混的,早晚都得还。
祝久安感慨地将信折叠放回信封,心底百感交集,道:“东家也知道写信的人吧?”
午后的檐廊下,贾赢闭着眼睛懒洋洋地靠着摇椅,慢悠悠地摇晃着,听到她的问话,他停稳摇椅,喝了口裴尽雅冲泡的人参乌龙茶润润嗓子,开口的嗓音却像百岁老人般沧桑:“他是我第一个客人,将你当给我的人。这么多年,我很意外他还记得你在当铺的事。”
“是呀,我也很意外,他没有忘记我。”
祝久安是第一次这样面对面和贾赢谈过去的事,看着贾赢眼中浮现出回忆的光彩,嘴角却慢慢地勾起讽刺的弧度。
“久安,那你知道十六年前就报警追捕你们,到现在还想把你们揪出来挫骨扬灰的人是谁吗?”
“展鹰吧。”祝久安想了想又说,“应该是展鹰父母要求警方发出全国通缉令的,现在想来他家条件大概很好,警方才会如此重视。”
不然,以郑丰业和她的所作所为,严格来说大概能够上诱拐罪和故意伤害罪吧?但没有罪大恶极到全国通缉的程度。当初警方会对郑丰业发出全国通缉令,唯一能解释的就是受害者背景很强势,强势到足以将他们的罪行从最重处理。
她可能被当做被郑丰业控制的未成年人,即使对展鹰施加过直接伤害的人是她,但不在通缉范围内。就算她真的被通缉,警方抓住她最多就教育批评,然后像梁振一样送到福利院或者收容所之类……她怎么也没想到会被人惦记了十六年,亏她这么多年没心没肺,没有感受到这股强烈的怨念。
“不是展鹰。”
贾赢笃定地摆摆手,当年为何会对郑丰业发出全国通缉令,他请人做了调查,结果让他大为震惊。
“老实说,展鹰是我和郑丰业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骗到的孩子,不是他的话,我就想不出还有谁想报复我们了?”
祝久安的人生至此,唯一粗暴伤害过的人就是展鹰。
那时她想让郑丰业明白她的能耐,只要她对他有用处,就不用担心有天被他抛弃,所以力求表现,满足郑丰业的要求。再者,如果她不对展鹰狠心的话,由郑丰业亲自动手,他只会更惨……现在想来这些都是她的借口,她一开始就不应该去招惹展鹰,利用了他对她的信任,将他拖进地狱来……他会这么恨她,也是可以理解的。
她成了祝久安后,选择忘记他的存在,大概潜意识也在逃避,不愿意面对自己曾经的黑历史,虽然说服自己,为了生存不得不那样。但对展鹰的伤害,大概是永久性的,她在他身上留下的疤痕会时时提醒着他这段黑暗的存在,难怪他这么多年放不下去,咽不下去这口恶气也是正常的。
就像她无法原谅接受梅廷均一样,无论过去多久,一想到因他而造成的悲剧,如果选择了宽容,就会对不起自己过去所遭遇的一切。
现在她可以不去怨恨梅廷均,但无论如何都没法心甘情愿叫他一声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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