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圆(何处)》第39章


朝露没有问,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妙的预感。她悄悄站洗手间外,注意着里面的动静。起初还没有什么,没多会儿便传出他压抑的呕吐声。他克制得很好,如果不是她就附近留心听,只怕未必能发现他正呕吐。她想冲进去看个究竟,却怕他反而为此不高兴。回想起来,应该是中午那顿辣肉面所致,他说过,他不能吃一点辣,她也只当做是他受不了辣味,如今看来,最主要的原因怕是他的肠胃受不了辛辣的刺激。天啊,她还给他喝了冰水,只怕更是火上浇油。她暗悔不迭。
从洗手间里出来,褚云衡脸色格外难看,唇边还有漱口留下的一点点潮湿的痕迹。
她不动声色地注视着他,他也显然注意到了她的目光,有些掩饰地笑了笑,朝她走过来。
“云衡,必须依一件事。”她上前一步扶住他,口气坚决地道。
“什么事?”
“找个借口,马上回家。”
“不,朋友的生日蛋糕都没吃到,怎么能走呢?”他居然还带着一丝玩笑的口吻。
朝露才不管他的理由是什么:“蛋糕?还能吃蛋糕么?有两个选择:一是走,留下;二是走,继续留下。”
褚云衡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几秒钟,似乎是确定她的话是不是还有商量的余地,最后他投降了:“好吧,走,留下。她是的朋友,应当留下的。”
“们去和若枝打个招呼,然后帮叫车。”
“嗯。”他说,“对不起,连参加朋友生日会这样普通的事都办砸了。”
她知道他的心情难免低落,便想安慰他:“云衡,知道吗?若枝,她跟说,觉得很好。云衡,并没有搞砸任何事,的表现,无懈可击——除了,虐待自己这一条之外。”
他的脸色依然苍白得没有血色,可是眼睛里却充满喜悦的神采:“值了。”他抽着冷气,吐出两个字。
褚云衡对若枝说,他家里临时有事,要赶回去一趟。若枝也是懂事的,便没追问,还说是否要送他回去。褚云衡婉拒。本来朝露都拿起电话准备叫车了,没想到若枝叫拿出了蛋糕,说:“褚云衡,今天能来捧场,很高兴。怎么也吃块蛋糕再走,耽搁不了太久。”
朝露忙说:“蛋糕不是该晚上才吃的么?大白天的,吃什么蛋糕?”
“不过是过个小生日,又都是自己,哪里那么多讲究。”若枝大咧咧地说,“看,连蜡烛都不必点了,过了25,看到生日蜡烛就伤心,还是不插最好。”
朝露心里叫苦,她不是没看出来褚云衡是强撑着精神,胃里指不定翻江倒海成什么样子了。可是褚云衡却拉着她的手腕不让她说话,对若枝道:“那就谢谢了,吃一小块意思意思就好。”
若枝给大家分了蛋糕。褚云衡用小勺一小口一小口地吃了。
吃完蛋糕,朝露打了叫车电话,哪知道几个公司的号码竟然都占线。褚云衡说:“没事,自己出去打车。”
若枝不放心地说:“这块区域大家都有私家车,出租车反而很少,不然让赵叔送回去好了。”
朝露原本想承她这个情,却瞥见云衡冲她摇了摇头,右手捂住胃部,随后轻轻凑到她的耳边说了一个字:“吐。”
她明白了他的意思,便对若枝说:“不用了,送他出去,要是一会儿真打不到车,们再回来麻烦。”
朝露甚至没有搀扶他,任他独自撑着手杖,走出了若枝的别墅。走了一两百米,拐了弯才伸手扶他。他整个身体都虚脱地软下来,突然又大力地甩脱她,跪到一边狂吐起来。
“别看,脏。”呕吐的间隙他勉强说出一句话。接着又是一轮呕吐。
她眼泪刷地下来了:“好好,不看,……慢慢吐,吐干净就舒服了。”她怕她走近他反而害他不好意思她面前失态,不能一次吐干净,身体更加受苦,于是听了他的话,背向他站定不动。
他吐了足足五分钟,朝露等他彻底停下来,才走过去。见他手里还有一张手帕,显然他原是想用手帕接着自己的呕吐物,可他吐得那么厉害,哪里接得下?多半还是吐了地上。
他扶着手杖颤巍巍地站起来,身体因虚脱还有些摇晃。
“扶走吧,朝露。”他说,“麻烦。”
她赶紧扶住她:“对别可能要说这三个字,对,不用。”
“嗯。”他的头微微低垂着,苍白无力的他另有一种柔弱的美。平日里的他虽然行动不便,却是眉若远山,目如晨星,精神奕奕的,和此刻的他迥然有异。“呀……”他没说下去,只用含着雾气的眸子深深望了她一眼,“朝露,太好,就因为太好,才更舍不得放手。”
朝露知道他心里有些为自己她面前出洋相伤感,此刻若是正儿八经地回应他,倒要惹出他更多情绪了,便揶揄道:“是是是,舍不得放手,倒学会逞强了。不是说了么?不逞强的比较可爱,怎么就不信呢?”
他停下脚步,过了一会才似乎很艰难很艰难地张开道:“因为,不够强,所以才要逞强。朝露,总有一天,周围的都会知道……的男是个残废……”
“云衡!”
“平心静气地听说完,”他想用手指摸她的脸,却中途停住,“除了这个无法回避的事实,总想着,至少其他方面,不能丢分。是的男,也许不是最好的,可愿意尽一切努力。”
“如果和交往,只能让更辛苦,那又有什么意思?”朝露心里绞痛,褚云衡认识她之前,应该很少为残疾的事自卑吧,如果和她交往只能触发他的伤痛,那她真的要怀疑自己对于他的意义是好是坏了。
云衡没有马上回答,他和她缓缓地前行了一小段路,才开口道:“知道萨特吗?”
朝露回忆了一下:“是法国的哲学家?说‘他即地狱’的那个?”
“是的,”褚云衡说,“萨特认为,不管什么情况下,都有选择权。他认为客观条件虽然存,但是否接受条件的影响,则是由自己说了算。既然有了做任何事情的自由,就应当为自己所做的这一切负责,‘绝对自由’的代价是‘绝对责任’。懂吗?”
朝露不太了解哲学,可她听懂了他的话:“的意思是,既然选择了,也就知道选择之后将会面对怎样的状况,不管是自身的障碍,还是周围施加的压力,都决定承担下来,对么?”
褚云衡的目光温柔而坚定:“朝露,爱一个本来就不只是包括幸福快乐,随之而来的还有烦恼和是非。尤其是这样的情况,又怎么会没想过?只要愿意相信一点——……付得起代价。”
她抬眸回望他:“也是。”
35 窘态
这一带正如若枝所言,很少有出租车经过,朝露扶着褚云衡打了半小时的车才拦到一辆,褚云衡当时已经快虚脱了,连自己钻进车内都显得很困难。朝露险些要陪他一道回家去,硬是被他拦住了。
“你自己回家真的可以么?”她看着他坐着都歪歪倒倒的样子,实在放心不下。
“可以。”他直起腰,点头。
“放心啦,小姐,如果到时有需要,我可以扶这位先生上楼。”司机是个面善的大叔,说话的口吻也十分热心肠。
朝露忙道:“谢谢你了,师傅!”
“那现在可以走咯?”司机师傅微笑着问。
“等一下。”褚云衡从裤兜里掏出一样什么物件来,塞到朝露手中。
朝露握了一下,冰凉凉的金属质感,象是个钥匙扣。摊开手掌,果然是个钥匙扣,上面串着把钥匙。
“楼下大门的密码是0621。”褚云衡扭头对司机师傅说道,“师傅,可以走了。”
司机师傅笑呵呵地对着他和朝露挤眉道:“不用再和女朋友说点什么啦?”
褚云衡摇摇头:“不用了。”
朝露目送载着他的车离去,五指收拢,把他给的钥匙扣握在了掌中。
朝露在若枝家门口便撞上了方蕴洲,他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目光颓丧而充满疑云。
她沉默着与他身边走过去。
若枝皱了皱眉,又勉强挤出笑容,拉她到沙发上坐下,又招呼方蕴洲也坐,跟着吩咐保姆把儿子小鹏带进房里睡午觉。
“若枝,”大概是觉得三个人相对无言的场面实在难捱,方蕴洲坐了不到一分钟就站起来,“不好意思,我突然想起有些事要办,得先走了……祝你生日快乐!”
若枝看了他一眼,轻轻“哦”了一声,迟疑了几秒道:“那……我送你。”
朝露见他往门口走,倒也不好意思干坐着,也跟着若枝送到门口。方蕴洲换好鞋子,深深看了她一眼,她错开他的目光,冷冷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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