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不要为我掉眼泪》第27章


陌桑的婚变成为这个圈子里最新最热的花边新闻,无数广告人灵感枯竭之余津津乐道的话题,像一颗嚼了无数遍的口香糖,但总有人喜欢捡起来再嚼一遍。
GT美国总部的高层大怒,连夜就派了空降部队过来接管公司事务,重整GT。陆川亦住院,陌桑去留不明,而我根本无心再去上班,算是自动离职。
陌桑的婚礼闹剧结束后连下了三天大雨,整座城市像被雨水重新洗刷了一遍,路边的香樟树透着一股清闲的刚冒头的绿意。
我去医院看了陆川亦,他的身体没有大碍,但是脸色灰白,气色大不如前,似几夜之间就告别了自己的巅峰时期,急转直下。
他的妻子对我温婉地微笑,给我倒了杯水就出去了。
我低头看着手里的杯子,半晌没有说话,有太多问题想要问,反而无从问起。
还是陆川亦先开了口:“她还好吗?”
“你说呢?”我终于抬眼看他,这个俊朗的中年男人给了陌桑财富和权力,却也拿走了她的青春,弄脏了她的人生。虽然把错都归咎在他的身上似乎并不公平,但我就是控制不住地想,如果她没有遇上陆川亦,如果没有陆鹭洋……
“在那之前,你到底知不知道陆鹭洋的计划?”
陆川亦苦笑,他颓然地望着天花板,说:“你会这么问我不怪你……我对陌桑不是没有感情的,我甚至考虑过离婚娶她,彻底和她在一起……谁知道,后来……会这样呢……”
“你爱她吗?”我问了一个无比恶俗的问题,像每一个眼睁睁地看着爱远去的女子一般。我不知道陌桑是否在乎这个答案,可是我想我应该替她问一声,他们以后大约是不会再见面了。
陆川亦怔忡了几秒,而后嘴角微微上扬,眼睛在瞬间似乎焕发了神采,但那只是转瞬即逝的光华。
他说:“爱啊,怎么会不爱呢?”
我起身离开陆川亦的病房,推门出去的时候看到他的妻子躲闪不及的身影,她偻着身子背对着我,似在抹掉眼角的泪。
她是温婉而传统的女子,看似无知的全职太太,其实心底清明似镜。说到底,她才是最无无辜的受害者,亦是最清醒的智者,如果她吵她闹,反倒是成全了陆川亦和陌桑。正是她的隐忍和体贴,让陆川亦始终没办法狠下心放弃婚姻,选择更年轻的陌桑和更澎湃的爱情。
他终究是上了年纪,稳妥的感情更让他觉得放心,且或许,像所有卑劣的男人那样,他所追求的也不过是“家外彩旗飘飘,家里红旗不倒”,尽享齐人之福的乐趣。
我转身就走,高跟鞋踩在大理石的地面上,发出清脆而冰冷的声音,一声一声都像是敲在心上一般。
我没有向她告别,我想她应该也不想以狼狈的模样面对我吧。
我在医院门口守了几天,都没有看到陆鹭洋的出现,直到我接到同事的一个电话,才意外得知这些日子他竟然仍每天按时去GT上班。陆川亦住院,陌桑闭门不见,我无心上班,他却像个局外人,安安心心地上班,似乎还因此很受GT海外高层的赏识。
我当真要佩服他了。
我推门进去的时候,陆鹭洋正站在窗前,意兴阑珊地俯瞰脚下如新笋般的楼宇。初春的阳光灿烂得方步人匪夷所思,将人周身笼罩在金色的光晕里。
“你终于来了。”他没回头便知道是我。
在推开他办公室门之前,我心里有无数的话要说,有无数的愤怒想要劈头盖脸地丢到他的脸上,可是当我听到他的声音,那平静而熟悉的声音,带着他特有的磁性和阳光气味,和记忆里灯光下的少年并无二致时,我突然像被抽光了全身的力气,充满了无力感。
“你到GT,接近陌桑,都是计划里的一部分吗?”
“不……直到我知道陌桑和我父亲的关系,那才变成计划里的一部分。”
我找了陆鹭洋几天,冲进他的办公室就问了一个傻问题,然后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因为我发现说到底我仍是个局外人,这其中的是非对错太过复杂。虽然从首先情理上来说,陌桑确实有错在先,可是因为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是比亲姐姐还亲的姐姐,我没办法不袒护她。
陆鹭洋安静地望着我,似乎在等待我的责骂,我的沉默反而让他的坦然渐渐崩裂,他的脸上浮现隐约的颓色。
他说:“昭昭,我曾幻想过无数次让陌桑当众出丑的画面,以那样的方式惩罚她和我父亲带给我母亲的伤害,我以为我会很痛快、很快乐。可是我现在才明白,原来除了空虚,什么都没有……你说如果人能不长大该多好,我想回到从前,在KTV里听你唱那些神曲。”
我内心的酸涩说不出口,心里闷得如同下雨前的天空。
离开GT的时候外面起风了,我裹紧大衣,却仍觉得一阵阵的冷。天空一片阴霾,单薄的枝丫被风吹得一遍遍抽打着天空。
手机里有好几个未接来电,大部分是陈梓郁打来的,而最后一个,我看到陌桑的名字。我连忙回拨过去,却一直没有人接,单调的信号一点一点吞噬完我的耐心。
“出租车!”我招手叫了一辆出租车,向司机报了陌桑家的地址,一边仍按着重拨键。
“……刚哥,好久不见……”
我的身体顿了一下,手机差点滑落到地上。出租车已经平滑地开了出去,凛冽的风从半开的车窗里吹进来,我的额头荒凉一片。我只要探出头去就能确定刚才听到的是否是幻觉,是否是巧合——可是我不敢,我竟然不敢去确认那个陌生男声所说的“刚哥”,是不是我所知道的那个“刚哥”。
“不会的……不会的……”我握紧手机蜷曲着身体,后背渗出一层薄薄的冷汗,我闭上眼睛,犹如沉在深海之底,逼自己在近乎窒息的痛苦中,忘记刚才那个声音背后所代表的可能性。
不可能是夏其刚的,他不可能出现在这里,不可能的。
付了车钱后,我在陌桑家楼下深吸一口气,甚至还对着大门的玻璃拍了拍自己的脸,希望以轻松自然的状态去见陌桑。
玻璃门上有我半透明又不甚清晰的身影,而我的身后似乎还有个人,我警觉地想回头,他抢先一步用一块充满刺鼻气味的白毛巾捂住了我的口鼻,似乎只一个瞬间,我的意识就被大片白光吞噬。
头沉得好像脖根本就支撑不住它的重量,我皱着眉头努力睁开眼睛,刺眼的灯光在视网膜上烧出一片耀眼的白,一个黑影在眼前不停地晃,我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看清原来那是一盏精致的黑色水晶灯。
蓝色的墙纸和白色的天花板,黑色的水晶灯,黑色的窗帘杆,两米宽的大床,四周还有延伸出去的浅蓝色的柔软地台,落地飘窗上铺了厚厚的格子毛毯,几个碎花图案的抱枕散落一边。
眼前的一切又陌生又熟悉,陌生的是我从未来过这里,熟悉的是虽然我没来过,这里的一切却好像在梦里出现过一样……我一定在哪见过这间房间……
我的头疼得像要裂开一样,我从床上挣扎着坐起来,却发现手脚都软绵绵的,好像使不上力气。
哗哗哗的水流声戛然而止,然后是木门被移开的声音,当发梢滴着水珠,将浴袍随随便便披在身上的骆轶航出现在我眼前时,我的脑海中突然像划过了一道闪电,刹那的光亮照亮了所有被黑暗掩埋的记忆。
我想起来了。
“以后我们家里的墙壁要刷成蓝色,天花板是白色的,上面挂盏可漂亮的黑色水晶灯……嗯,床要够大,因为我要在上面打滚……还有窗台,房间里一定要有个大窗台,我可以躺在上面做白日梦、看星星,还可以盘着腿在那儿上网……骆轶航,你说好不好,好不好嘛?”——这分明是十七岁的我向十七岁的骆轶航描述过的我们未来的家的样子啊。
而记忆里十七岁的骆轶航脸上挂着宠溺的笑容,可是嘴里却说:“你的品位好像不太行啊……到时候还是看我的吧。”
我闭上眼睛,将那些甜美得让人心尖儿微微发疼的回忆在眼前默想了一遍,而当我再睁开眼睛时,眼底已是平静无波,如一泓死水。
“是你绑我来的?”我问。
骆轶航不答我的话,他从酒柜里拿了瓶葡萄酒,取杯子的时候望了我一眼:“来点吗?”见我摇头,他便只拿了一只高脚杯,倒入绛红色的液体,他晃了晃酒杯,然后喝一口,让酒液和唇齿充分接触后才吞咽下去。
“如果没事的话我要走了。”我想从床上站起来,我以为我可以,谁知太勉强的结果却是腿脚发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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