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不要为我掉眼泪》第34章


他的尾音结束得很突兀,因为我狠狠地一口咬在他的手臂上,那么用力,牙齿深深陷进皮肉,而泪滴一颗一颗地落在他裸露的皮肤上。
陈梓郁任我发泄内心的痛苦,他揽着我的肩安慰:“昭昭,所有的不好都过去了。”出院后陈梓郁怕我触景生情,将我接到他常住的紫藤苑——两层的小别墅,带一个超大的庭院,庭院里种的一排玫瑰当篱笆,院东角埋了两只古董大缸,养了两尾红鲤鱼,种了两棵睡莲。他还买了条拉布拉多给我,小小的一只,它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和不安,将它放在桌子上腿还会发抖。
时间是最好的良药,我也一点一点恢复了生气,苍白的脸上有了健康的红润。
陈梓郁不让我上班,他要我吃饭、睡觉、逛街、遛狗、找陌桑玩,有空了他便带我去瑞士滑雪,去夏威夷照日光浴,去巴西丹岛潜水,去芬兰看极光……
陌桑吐着烟圈,透过氤氲的雾气看着我,说:“一个女人要有多大的福分,才能有一个像陈梓郁这样的丈夫啊?”
我扯了扯嘴角,像是笑又不是笑。
生命中所有不好的过去,仿佛都在等我遇见陈梓郁。可是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没有遇见陈梓郁,甚至没有遇见骆轶航,我只求能和其他女生一样双亲安在,做个平凡普通的女生,嫁一个平凡普通的男人,吵吵闹闹、安安稳稳地过一生。
陌桑说我会这么想,只因为我的人生已然这样,如果直的像自己说的那样有个波澜不惊的人生,我或许又会艳羡旁人的风生水起。
“我们都是这样,羡慕别人所拥有的,却不自知自己手里紧握的幸福同样也是被人羡慕的。”
我坐在陌桑身边,像很久之前那样挨着她的身体,头靠在她的肩膀上。我问她要了一支烟,学她的样子抽烟,吐漂亮的烟圈,想象自己烟视媚行的样子。
陌桑斜着眼望着我,起先是笑的,可是望着望着,她的笑容就消失了,忧伤大片大片地落满她的眼睛。
她说:“昭昭,你看我们什么都有了,以前不敢想的房子、车子、漂亮的衣服和精美的食物,只要我们想得到的,我们现在伸手就能得到了,并且不用看人脸色,不用仰人鼻息……可是为什么,我还是怀念那些一无所有的曾经?那时候我那么穷、那么胖、那么土气,你还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我们穿着十块钱一件的T恤在夜市里摆地摊,扯着嗓门儿大声地吆喝,一点也不觉得害羞……”
“好想再吃一碗夜市旁边那家馄饨店里的小馄饨,放猪没和一大把葱花。”
……
我和陌桑说着说着就安静下来。
那些天真烂漫的时光,那些阳光明媚的夏天,那些没心没肺的快乐,没想到这么快就都成了曾经。八月底的时候顾祈回来了,我和他还有陌桑一起去看了岳潇潇的演唱会。
对了,忘了说,岳潇潇自己录制的一首翻唱歌曲突然在网络上爆红,然后她火速被唱片公司挖掘出来,录唱片、上节目、拍杂志封面、接广告、演电影……她几乎以光速成为90后新生代心中的“最纯真的不良少女”。
她还是像以前一样疯疯癫癫、敢爱敢恨、不照常理出牌,她常常有负面新闻被曝光,被狗仔拍到她吸烟酗酒的照片,她不化妆的样子邋遢又没精打采。可是只要她一站到舞台上,耀眼的灯光打下来,她就是艳光四射的视线焦点,毫无疑问的Super star。
她在电影里总是扮演为爱受伤的女生,她落泪的样子楚楚动人,总是能够轻易打动同样爱而不得的少女的心。
顾祈自嘲地说:“我看到了她身上最美好的闪光点,只是搞错了用途。她的美好不是用来爱的,而是用来展览和崇拜的。”两年过去了,顾祈一直单身,望着舞台上的岳潇潇的身影,他的眼神里仍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爱情真是一场场最奇怪的化学反应。
那天演唱会的高潮是岳潇潇在唱跳了三首劲歌热舞之后,在灯光暗下来的舞台上,她握着话筒说:“我曾经很爱很爱的一个男生,就在今天,他结婚了,可新娘不是我……”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哽咽着说完,“多么遗憾,我和他错失在熙熙攘攘的人海里,错失在岁月的流转中……可是我爱他的心不变,下面一首歌,送给我最爱的少年……”
我看向顾祈,顾祈耸肩,摊摊手遗憾地说:“不是我。我从来都不是她‘最爱的少年的’。”
“是陆鹭洋吧。”陌桑说,“我在同事的桌子上看到过他发来的喜帖。”
岳潇潇在动情地唱:“……我也很想他,在某个地方,我少了尴尬,而夏天还是那么短,思念却很长……”
在回去的路上,陌桑一支接一支地抽烟,我忍不住问她:“你会祝福他吗?”
陌桑笑起来,笑着笑着又哭了。我打开车窗望着午夜的月光,听她压抑的、同时又撕心裂肺的哭声。
“我不会祝福他,因为,我还爱着他。”陌桑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是乱七八糟的泪痕,而我突然发现她的眼角已经有了第一道细纹——那是青春碾过的痕迹吧。
那年冬天是最冷的时候,我开车去看骆轶航,给他带了过冬需要的厚棉被和羽绒保暖衣。
他理了极短的平头,两颊凹陷,看起来瘦极了,但是笑容很有精神。
我告诉他我用他留给我的钱在学习做做投资,如果做得好的话,他出来后可以过得比以前更风光。
他摇了摇头,将手贴在冰凉的玻璃上,像是要抚摸我的脸。他说:“昭昭,你好傻……是我对不起你,所以你才会有孩子,你干吗跟我道歉呢……孩子没了没有关系的,你还年轻,你会有很多很多孩子,他们会像你一样聪明可爱。”
不知道是监狱改变了他,还是时间改变了他,隔着一层玻璃的骆轶航再没有曾经的戾气,他变得温和而善良,像个删除了所有坏记忆的老朋友。
有时候伤害不会让人哭,关怀才会。我忍了很久,假装欢快,在他说完这些话之后终于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探监时间快到了,骆轶航问我的最后一个问题是:“陈梓郁待你好吗?”
我点点头——他对我,真的没办法说不好。
骆轶航又笑了,他说:“那就好……你以后别来看我了,别让他心里不舒服……我在这时很好,你别担心。”
看完骆轶航后我开车回家,开到半路时我终于忍不住刹车,趴在方向盘上失声痛哭。
我不知道自己在悲伤什么,是悲伤骆轶航的如今,还是悲伤自己的命运?抑或是悲伤这世界的反复无常?
在我失去安安后的第二年夏天,陈梓郁向我求了十几次婚。虽然我们在法律上早就是夫妻了,但没有仪式,没有真实的认同感,陈梓郁说要等我心甘情愿地成为他真正的妻子。
我拥抱他、亲吻他、诱惑他,始终没有答应他。
那年秋天快来的时候,我终于发现自己又怀孕了,我看着手里两道杠的验孕试纸,情绪复杂难明。
晚上陈梓郁回家,我站在玄关旁,看他在那儿脱鞋、换鞋。
“今天在家干什么了呢?”他与我像往常那样闲聊。
我没说话,只是把验孕试纸递给他。
陈梓郁盯着那两道杠看了十几秒,才抬起头。
“是的,你要当爸爸了。”我给出确定的答案,而他则冲过来想抱我又害怕撞到我,他在我跟前急刹车,然后轻轻地、紧紧地抱住我:“昭昭,我觉得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而在之后的日子里,我要让你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大约是因为自己一直在以为可以得到幸福的时候,又被人痛苦地狠狠推入地狱,我已经不相信自己可以得到幸福这件类似远古传说的事情,我的那颗心已被恨意占领。
“你真的高兴吗?”我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面无表情地问。
“当然。”他没有听出我声音里的异样,沉浸在自己的欢喜里。
“高兴就好。”我闭上眼睛仰起头,将泪水扼杀在眼底。
陈梓郁的消息很灵通,我才从医院出来,脸色素白,身体仍一阵阵发冷,他已奔至我的眼前——我原以为他至少要等我登机后才会发现这场杀戮。
他不可置信地扑着我的手臂,摇晃我的身体,问:“你真的把他杀死了?你真的把我们的孩子杀死了?”
我平静地注视着他:“陈梓郁,你觉得痛苦吗?是不是如撕心裂肺般难受?是不是觉得整个身体都被掏空了?呵呵,如果早一点知道失去自己的孩子是那么难过,你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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