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上最亮的星》第81章


两人绕过几家农屋,从山脚上去,刚开始的路虽然坎坷,但还算好走,陈晚大学参加的社团就是登山队,跑起来跟泥鳅一样。
周正然年近中年,但精气神还是充沛,也能跟上她的节奏。
“周叔,您是做什么工作的?”
周正然墨镜一直未摘,陈晚看不到他的眼睛。
他说:“贸易。”
陈晚了然,“我有个朋友也做这方面,不过他除了贸易,还做房地产,炒股票,什么都玩。”
“朋友?”
“对,二十年的好朋友。”
周正然问:“你父母——你养父母是做什么的?”
有了聊天话题,两人走的慢了些,陈晚与他并排,手上拽了根狗尾巴草。
“他们也做生意,我还有弟弟和妹妹,弟弟今年大学刚毕业,妹妹还在念高中。”
周正然停住了脚步,似乎在歇气,他的声音沉沉稳稳,爬山也不显抖。
“他们对你很好。”
陈晚笑了笑,没说是,也没反对。
她问:“周叔,您是哪儿人?”
“云南。”
陈晚有点吃惊,他竟然也是云南人?
周正然掏出烟盒,点燃他今天的第二支烟。
“在昆明,不过已经很多年没有回来过了。”
山上有风,烟雾刚呼出鼻,就被吹散干净,周正然抽烟的时候,烟夹在指间,唇和刀片似的,紧紧贴合。
薄唇寡情。
陈晚突然找准了一个词来形容他,寡淡。
这种淡漠是历经千帆,岁月沉淀之后由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气质,不用刻意,不用雕琢,明明白白地摆在那,让人望而生畏。
周正然突然开口,“你丈夫是做什么的?”
陈晚说:“他是一名警察。”
周正然的烟灰掉在地上,他的手不可控地抖了抖。
“为什么会找警察?”
陈晚一听就笑了,“他救过我,十四岁的时候。我和他很有缘。”
周正然隔着墨镜,观察她的每一个表情。
看得出来,她对那个男人有满满的爱意。谈起时,语气都带了情。
周正然问:“你十四岁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陈晚顿住,脸上的笑容被山风一下子吹远。
她声音淡,“我不想说。”
许久之后,周正然移开目光,落向远处的山脉,也就不再问。
一番闲聊告一段路,后面的山路也越来越不好走。
勉强撑到半山腰,陈晚刚想说要休息,周正然告诉她,“到了。”
到了?
陈晚举目四望,除了草堆和树丛,什么也没看见。
周正然拨开草堆,示意她跟上。
野草有半个人高,地上时不时地蹦出矮木和石头,让前进的路非常困难。
周正然动作不乱,走在前面开路,碰到难走的,会清清淡淡地提醒陈晚,“小心。”
十来分钟后,这条路算是彻底开凿了出来,尽头延伸到一块空坪,这块空坪是明显修葺过的,石碓码放齐整,一摞摞堆高在侧边,围出了一个圆形的圈。
陈晚定在原地不动,看着中间立着的一块墓碑。
周正然走到墓碑前,声音掺着风,竟有了沧桑之感。
他说:“这是我爱人。”
陈晚一时无言。
“我爱人是跳河死的,第二天才发现,人被堵在了下游的出水口,已经泡肿了。”
陈晚张了张嘴,还是问出口,“她为什么要自杀?”
周正然默声。
风起了,比山底下要凌厉得多,像是小刀片,割在脸上磕得生疼。
就在陈晚以为不会等来答案的时候,周正然说:
“我女儿——病死了。”
他猛地转过身,看着陈晚,一动不动。
周正然已经摘下了墨镜,狭长的眼廓往上扬,比这山风还要锋利。
陈晚的心莫名一颤,口齿都不伶俐了,“那,那挺可惜。”
“你过来。”
陈晚楞了几秒,架不住他的气势,还是不由自主地迈出脚步。
她在墓碑前站定,与周正然肩并肩。
周正然声音厚重,像是突然润了色,有了情绪在其中。
“陈晚,你记住她的名字。”
陈晚看向墓碑,楷体刻字,每年都有描绘新的朱红,像血一样鲜艳。
她轻轻念出那三个字——
傅晓月。
她甚至不用问,为什么要我记住?
就在她看到这块墓碑的一刻,好像有种莫名的力量在拉扯推动,陈晚的心静了,山峦天地,云涌起伏,什么都不重要了。
一老一少立于这寂静山岭,谁无言,谁都无言。
风依旧在吹,像是得到山神命令,不知不觉统一频率——
满山的树叶摇曳,这一刻都倒向了同一边。
这无言的祭奠里,谁也不知道在盘山公路上,正驶来一辆辆长龙般的警车。
——
两小时前,去济通的车已经出发三小时。
刚转入第二条高速,霍星接到了一个电话。
卓炜急喊急吼,少有的慌乱——
“你赶紧回来!局里已经找到周丙了!就在育林山。快一点,霍队,快一点!陈晚和他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太忙了,开了一天会,偷偷用笔记本码字,感觉身体被掏空。
对了,晚妹给霍队唱的那首歌,是《爱的箴言》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陈晚搂紧了衣服,山上到底凉。周正然说:“走吧。”
这个过程里,他没再回头看一眼墓碑。
陈晚心里有很多疑虑,但这一刻,她也不想再问了。
大概,这是一个丧妻的年暮老者对爱人的悼念,他应该很孤独,没有什么朋友。
陈晚想,自己也没损失什么,以后也不会有交集,就好好的当一个倾听者吧。
下山要轻松许多,周正然走在前面,陈晚踢着小石子,偶尔扯几根草拽在手里晃,这青天云白,山脉起伏,很容易让人心静。陈晚掏出手机,想了想,调出一个号码。
没几声那头就接通。
陈晚摸了摸鼻尖,放慢脚步,喊了一声,“妈。”
章丽萍哦了一声,没了下文。
陈晚踩着一粒小石头,在地上摁了两圈,然后说:“家里最近还好吗?”
章丽萍说:“好。”
她声音很平,回答也很简单,一个字一个字的像是从嗓眼里抠出来一样。
但这种语气,并没有让陈晚觉得尴尬。
沉默了一会,章丽萍说:“我听到你那边的风声了。”
陈晚抬起头,举高手,任风从五指缝间穿插而过。她说:“我在山上。”
隔着电话,风从云南吹到上海。
陈晚眯了眯眼,把手收回放进衣兜,迎着风说:“妈,我下个月初九结婚——”
你能来吗。
还是没问出口。
一个请求,生生变成了通知。陈晚这一刻才发现,原以为自己不在意任何人的看法,在感情和婚姻这件事上,她永远一意孤行,单枪匹马。
可现在,她恍然了,她无法忽略心里冒出来的渴望。这场旅途,她竟然希望有人一起共襄盛举,为她祝福,为她打气。
沉默的等待里,只有细微的电流声。
就在陈晚要挂电话的时候,章丽萍说:“我知道了。”
知道了,然后呢?
陈晚抿了抿嘴,很轻地“嗯”了一声,“那我挂了,你们注意身体。”
“到了大理,我们再给你打电话。”
章丽萍的话猝不及防,在陈晚耳边炸出了一朵闪亮的烟花。陈晚耳朵发热,握着手机的手也开始发烫。
风越来越大了,她却越来越暖。
周正然看着她的一脸笑意,淡淡地问:“是家里人?”
陈晚心情比之前好,扬了扬手机,“是我妈。”
周正然双唇紧抿没说话。
陈晚笑了笑,“周叔,我们是要回去了吧?”
周正然说:“一起吃个午饭再走。”
这里荒郊野外,陈晚也不知道有什么可以吃的,但看周正然的架势,对这片地方非常熟,他只留了个背影,越走越快,陈晚回过神,小跑着跟了上去。
周正然带她进了一户农家,看起来破破旧旧,和周围的楼房没有什么不同。一个老妇人早就知道有客人来,笑脸相迎说:“周先生,午饭已经准备好了。”
往里面走,是一个搭了棚子的空院,四面环山,好风景抬眼可见。一张方桌摆在院子中央,菜不多,荤素搭配一共四道。
陈晚与周正然面对面而坐,周正然抬了抬下巴,“吃吧。”
陈晚问:“周叔,你经常来这里?”
“生意忙,不经常,这是五年里第一次来。我爱人的墓托人打理。”
“那您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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