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身孤星的你》第30章


顾长庚的无心之言还不至于动摇她,为一次采访画上圆满友善而横亘着适当距离的句号,终究该如何,还是如何。
回到冬木庄,料理过谢大福的晚餐,谢光沂用剩菜随便炒了点饭,端着盘子坐到电脑前一边扒词一边吃。从一百多分钟的素材摘录出万余字文档,仔细存进移动盘,然后起身将餐盘泡进水槽。她擦擦手中的油腻后,拎起谢大福:“你又肥了,跟我跑步去。”
能动摇她的东西——
经过漫长宁静后一鼓作气袭来的暴风雨,正坐在公寓二楼的休息室。
谢光沂手里一抖。
谢大福猝不及防间自由落体,霎时惊得白毛炸起,半空中紧急转体才得以轻盈落地。
庄聿从茶水吧出来,目睹此情此景,不禁由衷鼓掌并为谢大福选手打出一个高亮的十分。
对这位时常给它进贡小鱼干加餐的房东先生,谢大福还是不吝惜好脸色的。顾不上吐槽房东与谢大福眉目传情,也把自己下楼的本来目的抛到九霄云外,谢光沂铁青着脸,瞪着沙发上的人:“你……”
颜欢正闲适惬意地喝着房东先生款待的黑咖啡,闻言放下杯子,抬起头朝她笑笑:“我回来了。”
“你的世界观到底哪里坏掉了,以至于觉得你做主语、冬木庄做宾语的句子当中可以用‘回来’这个动词?!”
“啊,我是说,我回P市了。”颜欢愣了一下,莞尔解释。
谢光沂还没来得及缓下神情,他又施施然抛出一枚重磅炸弹:“不过,我刚才和庄先生谈过了,他同意我住进来。真是帮了大忙啊。”后一句是对庄聿说的。庄聿正忙着用小鱼干收买谢大福,随口道:“不客气。”
在寸土寸金的P市西三环独占宽敞公寓的有钱人,跑来这穷乡僻壤的东五环外寻求哪门子援助?别开玩笑了。颜欢转过脸来,目光锁住她的脸庞。谢光沂心里打了个突,就听他温声道:“乔安住在我家。”
“知道啊。”
由她亲手送进大门。
“乔安来P市,我事先并不知道。她住进我家则是妈妈自作主张。”
颜欢话语中依稀带有恳求的意味,让谢光沂浑身不自在:“关、关我什么事啊……”然后别开视线。冷不防与颜乔安打了照面,不得不匆匆收拾行李撤出颜欢家,这件事她事后回想起来还觉得尴尬万分。
但颜欢特地追上门来解释,这才更让她尴尬得想死。
颜欢曲起修长食指在咖啡杯外壁蹭了蹭,如她所愿地换了话题。
“所以……”
“嗯?”
“我搬来了。”
“嗯……啊?”这之间有任何必然的因果关系吗?
“我和乔安毕竟不是亲兄妹,长到这个年纪,多少也该避嫌。何况我家只有两间卧房,乔安带了助理来,我岂不是只能睡地板?春天还很冷呢。”
于情于理,无懈可击。
喂饱谢大福,庄聿忽然插嘴道:“对了,最近冬木庄爆满,空房只剩一间301哦。”
颜欢对房东先生露出难得的诚挚笑容:“非常感谢。”
躁郁翻腾着,还没达到沸点,就被一杯冷咖啡浇灭了所有外强中干的泡沫。闸门拉开,蓄势待发了一整天的疲惫涌向四肢百骸。冬木庄公寓是庄聿的地盘,庄聿愿意接纳怎样的房客,横竖轮不到她来指手画脚。背下《浮春之乡》密密麻麻的人物关系表也不曾这样疲倦,招架顾长庚的殷切也不曾这样疲倦,谢光沂忽然连走向跑步机的意愿也丧失了。
住进冬木庄两年零九个月,这还是第一次,她站在公寓里,却倦怠了跑步。
冬木庄公寓每层的构造大抵相同,四套一居室,两两分列电梯左右。三楼较为特殊,由于庄聿将303和304占为个人的储藏室,所以只有电梯左侧相邻的301和302可供居住。庄聿把钥匙递给颜欢,然后对谢光沂说:“我还要赶稿,你能带他上去吗?”谢光沂点点头,从他手中接过谢大福,默然地走向电梯。
吃饱喝足的谢大福打出一个嗝,慵懒地将四肢悬在半空晃晃悠悠。
电梯正停在顶层,显示面板上的数字缓慢削减。
“抱歉。”
“嗯?”
“感觉你好像……对我搬进来的事,很不高兴?”
“没什么。”电梯门叮咚一声敞开,谢光沂率先走进去,按亮三层的按钮后回头以目光催促颜欢赶快跟上,“这是你的自由,我管不着。”
不过相隔一层而已,她抱谢大福抱得手酸,便松开双臂把肥猫放下了地。谢大福迈开几步,停在颜欢身前,仰头定定看着他,蓝汪汪的一双圆眼睛一眨不眨的。电梯到达三楼,它抢先窜了出去,展现出与肥硕身躯极不相称的敏捷度,霸在302门前,眼中写满戒备。颜欢的脚步顿了一下,苦笑道:“关键时刻还是很可靠的啊。”
对谢大福这番精彩表现,谢光沂也很惊愕:“你上次是怎么带走它的?”
答案是“庄聿的小鱼干”。
“‘相处融洽’?”
颜欢定定地看着她,忽然勾起嘴角:“我会继续努力的。”
谢光沂这才发现,她又把自己给绕进去了。不想在这种事上一争高低,她闷头开门,飞快完成房东大人交代的任务:“电闸在楼梯间,楼内公用的无线网密码是‘庄聿很英俊’全拼,二楼休息室全天开放。就这样,晚安。”
她已经记不清自己多少次在颜欢面前夺路而逃,也记不清已经多少次自顾自地撂下“晚安”,再不敢看身后人的眼睛。
“我这次去S市……”颜欢忽然开口,拦住她堪堪跨进玄关的脚步,“在F大。”
谢光沂努力保持一个镇定自若的背影。
颜欢的讲座在F大举行这件事她是知道的,但对方并不知道她知道——这也是一笔稀里糊涂的烂账。谢光沂抿住嘴唇,打定主意保持沉默。
“因为住在校内宾馆,所以睡前可以在校园里散步……经济学系和新闻系的教学楼还是老样子,宿舍楼多盖了几幢,还有……小礼堂被拆了,现在一片废墟,听说要改建成喷泉池。”
在S市的一周,颜欢每晚都会给她发短信,后缀两个轻飘却柔和的字——晚安。他琐碎叙说着一日见闻的时候,停驻经济学系楼前,路过新闻系,走在他们曾分享过热腾腾夜宵的宿舍区的鹅卵石小道上。
还有小礼堂。
那片皎洁月色下闪闪发亮的狼藉废墟。
谢光沂默不吭声,颜欢也毫不介意般,顿了一下,然后带几分笑意道:“晚安。”谢光沂呼吸一紧,还留在门外的右脚跟上身体,然后反手大力关上门。
脊背紧贴在冰凉的门板上,等了好一会儿,门外总算响起脚步声,渐行渐远,接着是隔壁的开门声和关门声。
她终于大口喘着气,滑坐在地。
手掌徒劳地按住胸口,仿佛这样就能安抚暴走的心跳。方才看倦了两军对垒便自顾自进了门的谢大福晃回她的面前,尾巴甩了甩,又无趣地走开了。
谢光沂闭上了眼。
白炽灯光明晃晃地透过眼皮,往她视网膜上投下一片暧昧的殷红。依稀是记忆里那个春风飒沓的夜晚,小礼堂中热火朝天地举行着F大春日祭,音响震耳欲聋,在礼堂外远远的也清晰可闻。那两道只属于十八岁的、青涩的、年轻到让她如今想来隐隐嫉妒的身影,并肩走过F大郁郁葱葱的核桃林。翠绿叶片因风拂过而扑簌作响,浓荫摇曳得影影绰绰。扯过身边人的手,突发奇想:“来唱首歌吗?”以温柔糖衣包裹的无奈浸入眼底:“什么?”并不是刻意要撒娇,但被糖衣甜得心口一麻,便忍不住想不依不饶:“他们都在唱……你说你不想看春日祭的,但我很想听歌啊!赔我!”
月光凉薄冷清,却有如海潮般温柔地淹没了一切。
那张十八岁的英俊白皙的脸庞微微泛红,不自在地别开一些,仿佛有些尴尬无措般:“下不为例。”
他唱了什么来着。
谢光沂倏忽睁开双眼。白炽灯光滚烫而率直,径自粗暴地将她自深海中拉起。
潮水呼啸着退去,留下回忆一片荒芜的沙砾。

《容身》的试映会在周三傍晚举办。谢光沂的本职工作不是娱记,但入行几年来也见识过不少类似的场合,大致知晓礼节。她虽常年卫衣、球鞋走天下,但顾长庚赏脸邀约,她总不能给对方丢脸。提早完成工作,谢光沂跟总编打了声招呼,便回冬木庄换衣梳妆。
听她说清缘由,总编当然一万个答应,两眼甚至放出光芒,只差挥舞小手绢呐喊助威。
谢光沂耐心等他兴奋完,道谢后转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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