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身孤星的你》第43章


把所有的月光译成日光,
把所有夜间苔藓的阴湿译成白昼晶亮的嫩叶在摇曳。
确实有那么一个人,抓紧一份执拗的温柔与牵挂,为你翻转了他的整个世界。
终究,试图把所有过去时光里的灰暗、痛苦和遗憾,译成未来无限漫长日子的光与幸福。

“你真是淋雨淋到脑壳进水了哦。”
“还不是为了你。”
“少来。”谢光沂拔高音量,“我有拜托你连夜赶来吗?你是在演偶像剧?在机场柜台买全价机票,钱太多不知道拿去给小福买新衣服?!这辆车又是怎么回事?大半夜跑到×市跟朋友借车,亏得对方真的肯借给你啊,真爱啊!”
“吃醋?”
“滚蛋!”
颜欢笑了笑,打过方向盘驶上高架桥:“他刚巧要赶回新台,听我说能帮他把车子开回去,简直感激不尽呢,怎么可能不借。”
谢光沂警觉地嗅到诡异气息:“等等,借车给你的到底是谁?”
颜欢说了一个名字,扬起眉毛似有几分诧异:“他要回新台办婚礼啊。怎么,你没有接到请柬?”
“我说我到X市出差,请柬寄来的当天就已经拒绝了……所以你正打算把车开回新台去?停车,停车啊!我要下车!”谢光沂用力拍打起车窗。颜欢镇定自若,开过收费站时还朝面露惊疑之色的小哥笑了下:“她喝多了。”谢光沂一拳挥向他,“说谁喝多……”颜欢头也不回地从方向盘上抬起右手稳稳接住这个拳头:“十周年的同学会,你也不想去吗?”
雨滴落进水洼里,在与水面相触的一刻四下迸溅开,一如心底仓皇着四散逃窜的过往。
车前玻璃很快又模糊了。颜欢打开雨刷,停顿了好几秒后才开口道:“那一年……”
塑料与玻璃之间划出极尖厉的声音。
“我在旧金山发生了很多事。”
谢光沂怎么也想不到,颜欢会在此情此景下主动说起Moore和Jimmy的事。与颜乔安冷眼旁观的陈述不同,听着颜欢平静至极的声音,看他说着说着不自禁攥紧方向盘以至于手背绷起青筋的样子,谢光沂倏地更能领悟那段刻骨的灰暗与绝望。
“我刚到旧金山不久,妈妈就带着乔安过来。我的学校离她们不远,就经常去帮忙照顾。乔安的心理医生是华人,很年轻,独自带着儿子生活。他性格很好,见我对医院的工作感兴趣,就时常带我四下参观。我们很聊得来,他对我说死去的妻子的事,说儿子的事,我也忍不住告诉他你的事。Moore对你很好奇,我们还约定了将来如果有机会,我会带你去旧金山见见他。
“Moore真的很开朗。我完全没有想过,那样一个人……是患着重度抑郁症的。
“乔安发病的样子,我见得太多了。Moore一直爱玩闹,头脑很清醒,本人又是心理医生,我根本无法将他与抑郁症患者画上等号。所以那天凌晨,我接到Moore的电话时,只以为他又在胡闹了。
“他让我去码头。我正熬夜赶报告,如果能尽快交上的话,就能早半个月结课,提前回国。但我也没多跟他解释,就急着挂了电话。然后第二天早晨,在新闻里看到Moore的死讯。
“他把我当成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但是我推开了他。”
颜欢说起那段暗淡绝望的日子时,情绪并不激动,甚至避重就轻,对他自己当时的状况绝口不提。但是谢光沂知道他那时过得多么辛苦艰难,颜乔安告诉了她。
Moore和Jimmy没有其他亲人。二十岁的颜欢,猝不及防面对了死亡,被愧悔折磨得彷徨无措。他知道人死不能复生,没有其他补救的方法,只能尽力帮忙照料举目无亲的Jimmy。但自己都还没长大的男生,怎么会照看小孩呢,没过多久颜欢就整个人都瘦得脱了形。
家人也不理解他。
颜欢提出想要收养Jimmy。颜乔安的母亲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问他是不是疯了。刚认识不久的朋友,有必要为对方做到那一步吗?
颜欢是个固执的人。
谢光沂比任何人都清楚。
使颜欢彻底崩溃的,是他强颜欢笑去问Jimmy想不想和他一起生活时,Jimmy如刀锋般冰冷的眼神。
父亲的死,让孩子过早拥有了那样伤人的眼神。
“我知道的,你对爸爸见死不救。我不想见到你。”
Jimmy带着为数不多的行李和父亲的骨灰,独自去了孤儿院。
谢光沂忍不住伸出手。
她想握住颜欢的手,却终究还是迟疑着,顿在了半空中。
“我瞒住所有人退了学,重新考进Moore曾就读的S大学心理学系。我也觉得我是疯了。不想再让谁的生命从我指缝里溜走,我选择走Moore的老路,成为一名心理医生。Moore的死就像把我一把抓起掼进了沼泽地里一样,我连挣扎也忘记了,只能一个劲地往下沉。在看不见光的绝境里,只有你的存在对我而言还是云端的一片净土。入读S大学前,我为了重新办签证而回过一次国。或许你不知道,那时我回F大找过你。
“我还记得你的课表。周五上午是新闻写作课,下午是观摩课。午休的时间太短,来不及回宿舍,所以你都会买面包坐在路边长椅上吃,一边吃一边玩贪吃蛇。那天阳光很好,你还跟以前一样傻乎乎地自己玩着玩着就开始偷笑,一点也没有变。
“你一点也没有变,我又该怎么对你说呢?我不想把你拖进同样没有光的地方,惊慌害怕之下就逃走了,擅自切断联系——最初,我是这么想的。但久而久之,是真的放弃了联系。”颜欢苦笑着。
“我放弃了,没有任何辩解的余地。几年后再见到你,被你远远躲开,我懊悔得好想把当年那个冷血幼稚的自己拖出来狠狠揍一顿。我背负着Moore的死亡,悔恨,痛不欲生,离开你是不想拖累你,但连一句好好的告别都没有,这难道不是拖累吗?
“当时那个太过自以为是的我,却不懂。
“如果我终究失去你,只是自作自受而已,怪不得任何人。”
挡在我们面前的是巨大庞然的人生,阻隔在我们中间的是广阔无际的时间——这一切都令我们无能为力。
“初恋是不会有好结果的。”谢光沂转过头,看着车窗里自己的倒影,“那时你太凉薄,我不稳重,就算没有放弃,也未必能走到最后。”
从十八岁到二十八岁,时间还没来得及在他们脸上留下太多痕迹,轻率幼稚的与坚强成长起来的,却俨然已是遥遥相隔两端的不同的人。
“这样说真让人失落啊。”颜欢扯了下嘴角。
“可是,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我们记得彼此曾经的样子,所以如今不至于互相讨厌。而现在已经足够成熟,稳稳地走未来更遥远的路。我想来想去,既然有这个缘分在茫茫人海间重新遇见,那么还是感谢老天,好好珍惜吧。”
颜欢的手腕一颤,车子在高速公路上抖出一个惊心动魄的S形。
“你说什么?”
谢光沂避而不答,掩去眉间狡黠的笑意,故意摆出沉重的脸色:“在这之前,有个问题想先跟你确认一下。”
颜欢几乎是有些紧张地点了点头。
从未见他惶恐至此,谢光沂心中暗爽不已。
“那天下午,我不小心在二楼休息室睡着之后,你是不是偷偷亲了我?”
可怜这辆车刚开回正道,就拐出第二个S形。
“我……”颜欢卡在这一帧上,好半天也没能扯过去。谢光沂绷不住,爆出笑声来,连连捶着座垫:“十年前看你总是游刃有余的,当年有料想到今天吗?”颜欢无奈地看着她,神情中倒也没有忍让的不情愿:“还有什么无理要求,你最好趁现在一口气说完,算是我自知理亏地倾情大放送了。”
“这么慷慨?”
“不相信就算了。”
“哎别别别……”谢光沂转了转眼珠子,亢奋地一拍手掌,“对了,唱首歌吧!”
车子险些要拐出第三个S形,颜欢有点措手不及,狼狈地稳回方向盘:“唉?”
“那年春日祭你唱过的!”
“不是说过‘下不为例’的吗……”
“你果然还记得!快快快!”
颜欢微微涨红着脸摸了下鼻梁:“这次是真的下不为例了。”
一定有什么通关密语,隐藏在她所遗忘的歌里。

Even if the moon fell down tonight
There"d be nothing to worry about at all
Because you make the whole world shine
“即便今夜暗无月光也无妨”。
“因为,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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