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梦狂诗曲III》第62章


发暗的建筑间看见了一道彩虹。她立即离开夏承司的怀抱,把双掌贴在车窗玻璃上,像第一次参加春游的孩子一样,露出了新奇惊喜的神色:“彩虹,彩虹!”
这当然不是她第一次看见彩虹。但是,却是第一次在伦敦的黄昏中看见这么大的彩虹。她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按下车窗。但开到一半,手就被夏承司挡住。她知道他担心自己的身体,但长年累月这样管着自己,难免让人感到心烦。所以,车在又一个红绿灯处停下时,她干脆背着小提琴推开门,跳下车去。夏承司有些急了,在后面呼唤她一声,没有得到回应。
真不敢相信,这可是七月酷暑的夏季。她穿着长袖外套,不过裸着腿,竟还感到冷。雨点如小冰块,稀疏而扎实地打在她的脸上、发上、小腿上。突然吸入冷空气,她轻轻咳了一声,打了个寒战。但是,眼前的景象却没有辜负她这一番冲动:此刻,她正站在长长的摄政街中央,前方不远处就是连接五条大道的皮卡迪利圆环。这两处19世纪就建立的伦敦地标,一直都是皇家与繁荣的象征。在大部分人的记忆中,除却大红的巴士和电话亭,这里与伦敦其他部分一样,总是呈现着饱和度过低的灰色。在这片灰色中,总有西装绅士与洋装淑女挽手前行。但在这一刻,眼前的一切,竟都变成了纯正的金色。光芒是金色,马路对面的大剧院是金色,天上囤积着低低的云也是金色。云朵中间漏出几块干净的浅蓝,也与云朵混在一起。路面被雨水打湿,变成了一面魔镜,把它们记录在发亮的眼眸中。
这一刻的伦敦,忽然有了文艺复兴时期绘画中金色意大利的色彩。同时,又保留着浓郁的高贵气质。裴诗看得眼都直了。甚至连夏承司把外套重新披在她的肩上也不曾注意。
她知道黄昏短暂,黄昏雨更加短暂,所以连掏出手机拍照的欲望也被强行压了下去,只是缓慢前进着,又抬头憧憬着眼前的美景。了解英国的人立刻就会知道,常住这里的人是不会躲雨的,最多把卫衣的帽子盖在头上,会撑伞奔跑的人一般都是外国游客。裴诗不是英国人,也不是游客,她只是凑巧回到了曾经居住的城市,凑巧在这里圆了自己的梦。冰冷的雨水落在她的头发和额头上,她却不曾伸手去擦拭,也不曾想走在房檐下躲避它们。相反,每走两步,她总会停下来,回头眺望走过的路,还有那条高挂在空中的彩虹。金伦敦的雨后,出现了一条彩虹——她相信,那是上天给她的答案。
这里太美了,美到连脸上的雨水都不忍擦拭。摄政街是这样宽阔绵长,随便用相机拍下任何一个角落,都可以直接制成优雅的明信片;随便抬头往上看一眼,都能看见典雅石头建筑上的天使雕像。漫步于此,心灵也变得自由崇高起来。她快步往前走着,不时灵巧地踩着高跟鞋,跳过地上的水洼,在这片金色的天堂里流连忘返。
然而,这里美归美,却实在太冷了。走了几步,她忍不住打了几个寒战。不由得想起以前和夏承司去苏格兰的经历,她倒着走回来,对身后的男人疑惑道:“夏承司,我一直没想明白一件事:为什么世界上最美的风景,总是伴随着冷空气?”
夏承司轻笑着说道:“就像你一样。”
她愣了一下,理解了这句话里的意思。她并没有因他的话保持冰冷,反倒灿烂地笑出来,在他胸前推了一下:“胡说,就像你一样!”
夏承司只是调侃地望着她,不打算再和她计较。
“夏承司。”她望着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是幽深的黑色。
“嗯?”
“等我们有了孩子,就为她取名叫‘夏梦’吧。”她想过了,虽然她的受孕率很低,但可以尝试生试管婴儿。
他眼中的笑意更浓了一些,神色却带着一丝挑衅,“男孩子也要这个名字?”
她愣了一下,哈哈大笑起来:“你一点也不浪漫,我决定今天不和你说话!”
然后,她又重新转过身,踏着轻快的脚步,朝皮卡迪利圆环的方向跑去。此刻,她背着小提琴盒,穿着每个巴黎女孩衣柜里都有的黑色小礼裙,气质依旧疏离高傲,与夏承司初次看见的柯诗并无不同。但是,她留下的笑容,记录了这么多年来不曾令她后悔的人生痕迹。她与当时的她,又是这样不同。
她的黑裙,她纤长的腿,她踩在地上的高跟鞋,她被清风微雨鼓动的黑发,都只在明镜般潮湿的地面与橱窗中留下惊鸿一瞥。
最终她没入人群,模糊成了这幅金色伦敦画的一部分。
最终乐章 永生之梦
二十一年后的早春,一场蒙蒙细雨淋湿了街道。就连收音机电台里主持人的声音,好像也蒙上了潮湿的雨声:
“就在上个星期十五日,全球古典乐颁奖典礼才为著名音乐家裴诗颁发了终生成就,Adonis举办的《夏梦》交响乐世界巡演就跟着迅速展开。昨天晚上在纽约首场表演真是引发了前所未有的轰动啊。让我们来连接一下在纽约的李旭教授。”
“是的,活了四十年,这是我听过最好的曲子。我是听着裴诗曲子长大的,她写的每一首曲子,她每一场表演我都很喜欢。但是,可以这么说,裴诗一生写的所有曲子,加起来都不如昨晚的演出令我感到震撼。”
“这Adonis感情充沛的演出也有关系吧?”
“当然!他们俩就像李斯特和帕格尼尼一样,认识这么多年,合作这么多次,彼此之间只有欣赏与共同进步,这种高山流水的情谊令人非常羡慕。哪怕没见过他们俩,我也大约能想到Adonis昨天演奏时的心情。”
主持人叹了一口气:“他应该和我们一样遗憾,没能听见裴诗亲自演奏这首曲子。”
“不过,如果没有Adonis,这首曲子想来也不会被发现并推广。”
“没错。不知道各位收音机前的听众朋友是否听过,《夏梦》在十年前就已经被Adonis演奏过一次。但那时裴诗正在重病,原本的谱子又改过太多次,乱得完全没法看,所以当Adonis把它拿到音乐厅临场表演时,连读谱都有问题,完全没能发挥出最好的效果。于是,这首曲子就被埋没了整整十年。”
“这个故事我知道,我还保留着当年Adonis表演的视频。虽然当时演奏得很凌乱,但听到第一乐章,我已非常惊喜。第一乐章风格很清新脱俗,开头模拟雨声,一下就让《夏梦》高出同时期作品一大截。”
“李教授最喜欢第一乐章吗?我反复听下来,倒是最喜欢第三乐章。”
“第三乐章也很不错,这是最有裴诗个人风格的乐章。在写这个乐章的时候,她正处于创作史中最重要的阶段。她也是在这个时期遇到了Adonis,进人了全面的巅峰期……”李旭顿了顿,“确切地说,四个乐章都非常优秀。像第二乐章灵感来自她丈夫,第四乐章来自她弟弟……她总是会在最好的时机抓住情感,把它们转变成乐曲。”
“我们真该庆幸,还好他坚持下来了。”主持人带着笑意说道,“现在,让我们来听一下昨天大师Adonis现场表演的《夏梦》……”
就在全城大部分驾车人都在收听这个广播的时刻,雨水早已将山野淋成一片清净世界。雨中流溢着泥土的味道,就像破土的生命们正为全新的开始宣誓,齐颂赞歌。这些年城市面积逐渐扩大,开车到市外的江山公墓,也不再需要花太多时间。越来越多人将自己死后的居所定在这块风水宝地,也意味着这里每一年都有越来越多的眼泪。
一座新坟前,刚刚高考结束的短发女孩和家人一起为奶奶上香,她用抹布替奶奶擦拭了墓碑,擦着擦着就再也忍不住痛哭出声。她母亲的眼睛也红红的,一直抚摸她的脑袋,安慰她奶奶会在天上守护她的。但是,这些安慰对她毫无作用。因为奶奶突然去世,她的高考成绩比预估的低了一百多分。然而与第一志愿失之交臂的代价,并没有换回她的亲人,只是平添了更多的悲伤。
父亲完全理解她的痛苦,拍拍她的肩说:“乖女儿,你看看那边,那里的姐姐和弟弟也是在给亲人扫墓,但他们很坚强,都没有哭鼻子。你也坚强一些,好不好?”
他所指的方向站着三个人。站在最前方的男孩大概只有十一二岁,个子却非常高,他的脸蛋秀气,有一双令人难忘的深黑眼睛。他身后的女孩二十岁左右,衣着打扮就是普通的大学生,但长得非常漂亮,和爸爸如出一辙。她的父亲大约五十岁,穿着一身深黑的西装,身材笔直,高大英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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