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镀金岁月》第474章


女王陛下停住了她的脚步。
“在公爵夫人前去温莎城堡,并加入我们的下午茶时,我就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路易。剧烈的抗争在一个还未准备好的时代发生,只会推迟——”
“推迟真正能够造成巨变的革命时机的到来。是的,我记得你的话,妈妈,清清楚楚,一字一句。难道你还没有意识到吗?现在就是这个时机——这个时机已经到来了——窗外的那些人,那些为了公爵夫人而大声疾呼的英国人,就在告诉你,这个社会已经准备好面对剧烈的抗争,并且迎接因此而带来的狂风暴雨。”
“那么,英国政府就会给予公爵夫人一场公平的审判,如同她所希望的那样。在上议院刑事法庭,犯人允许为自己辩护。如果我听说的流言没有欺骗我,那么她的口才对于这份工作而言绰绰有余。”
女王陛下平静地回答路易斯。
“不,妈妈,你很清楚,在上议院刑事法庭,公爵夫人就连一丝取胜的机会都没有——在老贝利,在普通的法庭,面对着普通市民组成的陪审团,她能够取胜。但是面对着满屋子的英国贵族,不,她没有,没有一个女人可能有,即便她有着苏格拉底的口才。”
路易斯怒气冲冲地吼道,尽管对于皇室成员而言,怒吼只意味着声音提高了几个分贝。
女王陛下的平静没有因此而被打破,这是很罕见的,通常这会她的态度也会因为自己的冒犯而变得咄咄逼人起来。母亲的脚踝患有风湿,不能久站,她缓缓地在长厅中央摆设的软座坐下了。这些摆设从路易斯有记忆一来就在白金汉宫之中,她还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人坐在这上面。
“是的,我知道这一点。”
母亲坦然地承认了,路易斯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你知道——”
“路易!”
女王陛下提高了声音,这一刻,她横蛮的模样终于露出了痕迹。让路易斯不仅怀疑她此前的平静源于某种迟疑——也许母亲也在说服自己这样做是对的,也许她并不完全认为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
也许她内心最深处的想法与自己一样。
“够了——我不允许你这样质疑我的决定。这的确是一场必输无疑的庭审,然而,无论时间有多么短暂,马尔堡公爵夫人的确都确确实实地成为了下议院的议员——这就已经是翻天覆地的改变了。十年后,经历了这一次风波的英国人也许会对女性进入下议院有一个更加开放的认知,到那时——”
“十年?”路易斯的声音如同被袭击的山猫一般高亢地扬了起来,她已经与自己的母亲爆发过许多类似的争吵,但没有一次能让她像现在这般愤怒。
“这不是能够操之过急的事情,路易!”女王陛下瞪起了双眼,她的语气严厉武断,仿佛正在呵斥一只不懂事的小狗——讽刺的是,母亲对待狗的态度可比她对待自己儿女的态度要好得多。她的确爱着自己的众多子女,但是这份爱意通常都以冷酷的方式体现。
路易斯本能地一抖,向后退了一步,她童年受到的严厉管教永远铭刻在她的血管当中。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母亲摆出了那一副女王的架势,深埋心底的恐惧就会再一次破土而出,但是多年以前就开始的反抗也形成了另一种惯性,在胆怯不断增长的同时,斗志也跟着一同昂扬升起。
从她记事时起就开始的抗争,而今终于迎来了灿烂的曙光,她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它就这么熄灭。
“十年太久,母亲,这一切现在就要发生。”
*
“你可曾清楚英国选举法规定了,只有拥有房产,地产,或一定财产的一家之主,必须为英国男性公民,才能参与下议院选举。”
“是的,审判长。”
伊莎贝拉回答,她想要为自己辩解几句,但是哈里斯伯里勋爵根本不打算给她这个机会。
“你可曾清楚,以你的身份,即便贵为公爵夫人,一个女人也绝对没有资格参加下议院的补选?”
“是的,审判长,可是——”
“你可曾清楚,你在南非的所作所为——尽管大不列颠帝国感激你的英勇与无畏——并不意味着你拥有了某种特权,得以蔑视法律,并随心所欲地做出任何你自认为合适的行为?”
“是的,审判长,但是——”
“你可曾清楚,即便你有揭露自己的身份的打算——如同你在满城的传单上宣称的那样,除了上帝,没人那是否真的就是你原本的计划——也无法减轻你的罪行,或者以某种方式正当化你的作为,无论如何,你以女人之身参加下议院补选,本身就是违法的行为?”
“是的,审判长,然而——”
“你可曾清楚,英国政府赋予乔治·丘吉尔这一身份的合法性,仅在当你身处南非进行外交任务时生效。一旦你在南非的外交任务结束,回到英国,这个身份便不再具备合法性?”
这是一个陷阱。
伊莎贝拉及时刹住了自己的将要脱口而出“是的,审判长”的惯性。
“我不清楚,审判长,因为这不是真的。”
避免落入陷阱的方法,就只有与整个法庭对着干。既然这是一场必输的战役,那么如何反击都不为过。
“英国政府从来没有赋予过我乔治·丘吉尔这个身份,我剪短头发,嘶哑我的声音,裹起我的胸膛——”这句话引起了一阵不满的惊呼,“穿上了男装,是我自己的选择。我选择了这个身份,选择了这个性别,是因为只有这个名字允许我去做到我渴望能够做到的事情。”
“你的意思是,公爵夫人,那些法律禁止你的女性身份去做的事情?”
哈里斯伯里勋爵咄咄逼人地问道,当她作为乔治·丘吉尔拉拢这个狡猾的大法官时,他可是不吝赞美地表达自己对于这个身份的年轻有为的敬佩,并且愿意站在丘吉尔家族这一方。今天,他却表现得像个铁面无私的严肃法官,发誓要将法律的底线捍卫到底。伊莎贝拉只想发笑,却克制住了自己,始终保持着面无表情。
“不,审判长,法律从来没有禁止我做任何我所做的事情。法律没有禁止女人在法庭上为受害者辩护,法庭没有禁止女人在街道上发表演讲,法律没有禁止——”
“小心点,公爵夫人,法庭还没有讨论到你为乔治·丘吉尔这个身份伪造的律师执照。倘若不注意些,过去那些经由你手辩护的案件或许都要经过重新审判,更不要说你为此要支付的巨额罚款与判刑。”
从21世纪回到19世纪的唯一好处是,许多条条款款还没有在这个年代发明出来,尤其是对于律师这样职业而言——一个人要么可以选择在法学院中就读,毕业后在律师同业协会中取得自己的执照,为一般民众提供法律咨询及辩护,这种被称呼为solicitor,即公务律师。阿尔伯特的家族律师摩根就属于这个阶层。
当然,公务律师也可以参加律师协会的进一步培训课程,获取认可后成为拥有在更高法庭诉讼辩护权力的Barrister,即大律师,哈里斯便属于这个阶层——最妙的是,在这个同业协会高度垄断教育的年代,一个人不必进入法学院也能成为大律师,只要这个人成为了某位大律师的学徒,并在该大律师的引荐下加入了律师协会——为了能让伊莎贝拉合法地在老贝利,甚至上议院刑事法庭辩护,这便是阿尔伯特为她取得的辩护资格,而哈里斯正是她的导师。
因此,倘若哈里斯认定伊莎贝拉是自己的学徒,那么她的辩护资格便是合法的。法律没有规定女人不能成为学徒,更没有规定女人不能通过这条渠道取得律师执照——只是绝大部分时候,根本没有任何男人会考虑接受一个女人成为自己的学徒。伊莎贝拉没有违反任何法律,更遣论让那些经由她手辩护的案件打回重审了。哈里斯伯里勋爵恐怕没怎么仔细看法庭呈现给他的资料,只是因为她的身份是伪装的,便先入为主地认为她的律师资格也是伪造的。
伊莎贝拉微笑着讲出了事实,坐在座位上的阿尔伯特与温斯顿神色稍缓,但哈里斯伯里勋爵却被气得不轻,他自以为最有威慑力的胁迫成了一句空话,暴露了他根本不了解案件内容的真相,让他颜面尽失。当他再次开口的时候,伊莎贝拉发觉他的眉毛都在抖动。
“即便你所取得的律师辩护资格没有任何问题,公爵夫人,也不意味着你在其他方面如此尊重法律规定。既然我上述所说的事实你都很清楚,那你就该知道你严重违反了选举法,欺骗了英国政府,欺骗了上下?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