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镀金岁月》第481章


这桩丑闻掀起了约莫一个星期左右的轩然大波,之后便因为没有值得咀嚼的后续,很快就消隐无踪了,再过了几天,伦敦城里的话题又换成了梅与罗克斯堡公爵的大婚,转瞬便将罗斯贝尔小姐的同性情人抛到了脑后。
然而,伊莎贝拉却无法这么快就从失去了一个难得好友的失落中走出。
梅成为罗克斯堡公爵夫人,从此以后要长居苏格兰,陪伴着她的丈夫打理领地上的事务,而玛德则回到美国,此生无法再踏上英国的土地一步。两个自从她来到这个世界后得以结交的密友先后离自己而去,仿佛三颗匆匆擦肩而过的流星,再也不能如同过去一般亲密无间地相处,对于伊莎贝拉而言,就恍如某个纪元的落幕一般。她正在开创一个崭新的未来,这是她拼尽全力,与千万人一同换回的结果,但她熟知的过去也以着前所未有的速度从生活中被剥离,仿佛是化蝶前的最后一道茧壳,正痛苦地从她新生的肌肤上蜕去。
一年前的今天,就差不多这个时候,我喝下了那杯甜茶。
康斯薇露的声音沉静平缓地在她心里响起。
已经一年了?伊莎贝拉难以相信这一点,却又分不清是觉得时光过得太快,仿佛匆匆一年便划过;亦或是觉得时光过得太慢——她仿佛已经苍老10岁,可这具身体也不过才刚满19。康斯薇露的生日在3月,那时她们都还在南非,谁都没有心思庆祝。
已经一年了。康斯薇露肯定着。
那这么说,一年前的今天,她还躺在2018年的病床上,因为麻醉而沉睡在手术床上,那时她已经做好了自己不会再见到父母与弟弟的准备,可她根本没有做好自己会来到1895年的美国,成为一个富有美丽的女继承人的准备——公平地说,任何有理智的人都不会在临死前做这样的心理建设。
伊莎贝拉忍不住微笑了起来。
你那时想必非常讨厌我。她笃定地说道。
讨厌?康斯薇露的语气中也带着一点笑意。讨厌倒也谈不上,时常感到非常无奈,不知道该如何与你相处,这倒是真的。我那会时常觉得你根本不可能在这个时代活下去,你是那么固执地要当一个现代人,蔑视着这个世界与所有支撑社会运转的法则——
是的,我那时是个顽固不化的小傻瓜。伊莎贝拉温柔地与飘入马车里的康斯薇露对视着,一旁的阿尔伯特仍然睡得沉沉地,鼻息均匀。这一刻,伊莎贝拉感到自己仿佛是最幸福的人。
而如今,你是改变了历史的英雄。
没有你的话,康斯薇露,我根本不可能走到今天这一步,甚至别说在这个时代活下去了——
她停住了话头,刹那间——也许只是她自己的错觉——伊莎贝拉似乎从康斯薇露的脸上看到了一丝哀伤的神色。就仿佛眼前的这个珍珠灰的影子已经下定了什么决心,只是还没到说出来的时候。
你还好吗,康斯薇露?
我很好,伊莎贝拉。
转过来的那张朦胧的脸又恢复了惯常的柔和愉快,康斯薇露离开了马车,一时间,伊莎贝拉也不知道她往哪儿飘去了,只有阿尔伯特呼呼的鼻息在她耳边持续响着,几秒钟后,康斯薇露的声音回来了——我看见了弗洛尔城堡。她高兴地说道。至少这一次,我们成功抵达了,而不是被摔在雪山脚下。
的确。伊莎贝拉由衷地回答道。
伊莎贝拉被女仆领到了楼上的房间,梅正在那儿梳洗打扮。男仆则将阿尔伯特带往了他们今晚将会住下的房间。已婚的贵族夫妇住在二楼,因为那儿的房间更宽敞,能容得下夫妻二人的梳洗与更衣需求;未婚男子被安排在三楼,未婚及寡居的夫人则住到了四楼。
与伊莎贝拉自己结婚时的婚纱比起来,梅的婚纱更加古典——据说是她的奶奶曾经穿过的——每一片蕾丝都是手绣的,泛着淡淡的黄色,给婚纱笼罩上了一层温柔。保养得当的绸缎仍然闪着耀眼的珠光,只是缀在裙摆上的珍珠都已经失去了光泽,因此伊莎贝拉从自己的嫁妆中挑出了一串色泽最完美,形状最圆润的珍珠项链,作为结婚礼物送给了梅。此刻珍珠已经被拆下,装饰在领口花边下,衬得梅的肌肤光洁美丽得如同镀上金辉的大理石,而她活泼如小鹿般的双眼是所有装扮中最耀眼的宝石。
“你真美。”
一走进房间,伊莎贝拉就由衷地说道。
梅羞涩地一笑,藏不住脸上洋溢的幸福与快乐。
新娘的房间里很吵闹,罗克斯堡公爵的姐姐与三个妹妹都来了,帮助梅做准备。她们还没有出嫁,因此都表现得极为兴奋,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从她们的谈话中,伊莎贝拉才得知罗克斯堡公爵与阿尔伯特是表亲,罗克斯堡公爵的母亲是阿尔伯特父亲的妹妹,只是由于娘家的亲戚通常都不怎么来往,因此罗克斯堡公爵与阿尔伯特之间的关系才没有如同温斯顿与阿尔伯特一般亲密。
罗克斯堡公爵遗孀夫人的女仆来催促了许多遍,告诉她们所有的宾客都已经启程前往教堂了,甚至就连王子殿下及公主殿下都动身了,梅才离开了房间,登上了罗克斯堡公爵为她准备的马车——一辆气派的,恍若从童话故事中走出的纯白马车,由四匹全身上下找不出一根杂毛的白马拉着。置身其中的梅看上去就如同一位公主一般。随着管风琴嘹亮的声音响起,马车也终于缓缓启程。
从城堡到教堂的道路全为了这场婚礼装饰一新。不仅路上细细地铺上了一层花瓣,所有的灯柱,栏杆,都装饰着新鲜的枝条与白玫瑰花;树枝上则悬挂着沉甸甸地一大丛白色铃兰;上百条彩旗横跨整座村庄;每隔几步远,就树立着被园丁精心装扮过的大花篮,里面点缀着马蹄莲,绣球花,芍药花,毛茛花,非洲茉莉,香豌豆花,还有栀子花,香气四溢。
所有居住在附近的村民都闻讯而来,夹道相迎着即将成为罗克斯堡公爵夫人的梅,挥舞着手上的鲜花,旗帜,帽子,手帕,为她欢呼雀跃,也为前来参加婚礼的王子殿下与王妃殿下而鞠躬。罗克斯堡公爵给所有自愿来参加婚礼的居民们在村庄里准备了丰盛的宴席,还请来了一个马戏团,一个合唱诗班,一个乐队为大家助兴。宴席已经开始一天了,一半的村民似乎还没有从宿醉中醒来,手臂乱晃时脸上还带着如痴如醉的神情,仿佛仍然沉浸在昨夜的美酒之中。
这热闹的景象让伊莎贝拉想起了自己结婚的时候,半个纽约的美国人都倾巢而出,争先恐后地要目睹范德比尔特家族的小姐,传说中的美国公主,未来的马尔堡公爵夫人一面。如果她那时知道自己步入的绝不会是一段无爱而痛苦的婚姻,或许会赏赏脸露出一个笑容,就像此刻的梅一样欢笑着向马车外挥手。
我从很小的时候就梦想着这样一场婚礼。
康斯薇露的声音突然响起,和着嘈杂的欢呼声。
梦想着我能嫁给一个深爱着我的丈夫。梦想着他会像罗克斯堡公爵一样,为了我而去装饰整个村庄,装饰整个教堂,让婚礼上的一切都完美无缺,浪漫得就像一切童话中描述的那样。
梦想着我会穿上全世界最美丽的婚纱,梦想着我会带着全世界最闪耀的钻石王冠,披着最精致的蕾丝面纱,带着满心的喜悦与羞涩,心跳随着马车的每一步接近而越来越快,直到站在他身旁时达到巅峰,仿佛我随时能化成一只小鸟飞去,直抵天堂。当我们在上帝前许下誓言,发誓永远相爱,再不分离,并以一吻为承诺——
康斯薇露顿住了,伊莎贝拉不可能看见她此刻脸上的神情,却感到她似乎无奈地苦笑了起来。
如果不能拥有这么一场婚礼,看见这么一场原本只该在王子与公主的故事中才会出现的婚礼真正发生在现实中,对我来说,也像是心愿圆满了一样。
伊莎贝拉的心被沉重的沉默压迫着。康斯薇露已经很久没有提起埃维斯,而埃维斯也很久没有出现了——只除了那一次□□,康斯薇露立刻就猜出了那个领头带着士兵支援□□的男人是埃维斯。不知怎么地,伊莎贝拉感到康斯薇露似乎并不为这个事实高兴,她像是不怎么情愿看到埃维斯也跟着一同来到了英国,并且在她们有难时挺身而出,力所能及地帮忙。这一刻,埃维斯的名字仿佛马上就要浮出水面,随即又被康斯薇露压了下去。她转移了话题,开始讨论起了远处的教堂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兴建的,前一刻的伤感刹那烟消云散,好似从未存在过。
但仍然有什么悄悄涌动着,在看似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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