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岁月迢迢》第37章


赵一玫今天穿的是一条酒红色的长裙,室内开了暖气,所以并不觉得冷。她脖子上系了一条已经被磨得有些褪色的红绳,下面挂着一个玉坠。
“早就想问了,”姜河一边用叉子去戳土豆烧牛肉,一边问,“你之前戴的那条米奇摩托(mikimoto,此处为姜河口误)的珍珠项链很漂亮啊,为什么要换成这条绳子?”
赵一玫低下头,摸了摸脖子上的红绳,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说:“我偷来的。”
“偷的?”
“这是沈放的。”
部队管理严格,不许佩戴任何私人物件。他也再不是当初那个站在学校大门口和教导主任抬杠的少年了。
去年夏天,她大难不死,从西藏回到北京,又匆忙踏上飞往美国的航班。她出发前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从自己的房间阳台翻进他的屋里。果不其然,在他的枕头下发现了这条项链。
如非不是亲眼所见,她恐怕永远也不知道他真实的生活是什么样的。或许在某个她悠闲地喝着咖啡的阳光的午后,他正经历着九死一生。
她在照片背后写:朝朝岁岁,平安喜乐。可她又能以什么去交换他的一生顺境呢?
于是她将他的平安锁戴在脖子上,奢望能承接他所有的噩运。
“你就不怕他发现以后生气吗?”
“有本事来美国打我啊,”赵一玫挑眉笑笑,“我求之不得。”
姜河也笑起来,用手托着下巴:“真想见一见他是个怎样的人。”
赵一玫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何惜惜给蛋糕插上蜡烛并点燃,姜河说:“既然都点上蜡烛了,那就顺便许个愿吧,万一实现了呢?”
赵一玫突然想到什么,放声大笑起来。姜河不明所以地眨眨眼睛,赵一玫止住笑,双手合十,认认真真地说:“想和他一起看一场日出,看一场日落。”
一场生命升起,一场生命终结。
可他却说过,他祝她赵一玫一生所求,皆不可得。
这天夜里吃过生日蛋糕,赵一玫独自开车去了湾区。
冬夜的海边早已空无一人,月光冷冷地落在太平洋上,海浪一下一下拍打着沙滩。海风吹起,赵一玫拢了拢脖子上的围巾,从包里拿出火柴,轻轻一划,点燃了嘴里的烟。
深吸一口,满腔辛辣。
她在这样孤独而寒冷的一刻闭上眼睛,放纵自己对他的思念。
赵清彤说过,终有一天,她会去到更远的地方,遇见更多的人。她一定会为自己曾经的无知和狭小后悔,世界上有那么多的人,总会有一个人取代他在她心上的位置。
或许吧,赵一玫想,或许真的有人可以做到,忘记过去的爱,开始新的人生,但那绝不会是她。
她试过了,不爱就是不爱,忘不了就是忘不了。
赵一玫将头埋在摊开的手掌中,难过地落下泪来。
他不肯入梦,她不敢出梦。
“沈放,你看,这是一月的海。”
一月的海,冰冷的,壮阔的,沉默的,她深爱的。
第十章 世界尽头
“你祝我赵一玫,一生所爱所求,皆不可得。”
1
这年夏天,姜河在家哭哭笑笑地看完《机器人瓦力》,并正式宣布:“我要学开直升飞机!”
虽然赵一玫搞不懂《机器人瓦力》和开飞机之间有什么关系,但闲暇之余,她还是帮姜河整理出厚厚一沓美国私人飞行学校的资料,以及非美国公民要如何提交认证的流程,再假装十分不经意地甩在她的面前。
姜河目瞪口呆,抱着赵一玫感动得眼泪鼻涕一起流:“嘤嘤嘤——一玫,我要嫁给你!”
“少来,”赵一玫翻了个白眼,一把推开她,“昨天你炒辣椒引发烟雾警报器差点招来警察的时候,也是这么对惜惜说的。”
“再说了,你要真舍得嫁给我,那你的江海呢?”赵一玫打趣道。
姜河笑嘻嘻地翻着眼前的飞行手册,豪情壮志地说:“等我拿到飞行执照,我就开飞机带江海去环游世界!”
就姜河一路坎坷的学车史来看,赵一玫十分为江海的生命安全感到担忧。
周末的时候,赵一玫开车带姜河去飞行学校实地参观。学员不多,大多都是美国人,毕竟平均学费在六万美元左右,算是一项顶奢侈的运动了。
工作人员事先给姜河打预防针:“学习飞行其实很困难,真正能拿到执照的人大概只有百分之二十。”
“没关系,”姜河一派乐观,蠢蠢欲动地说,“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训练场十分开阔,几乎一望无际。美国地多人少,土地和天空一样辽阔。这日的天气异常晴朗,阳光温柔,天空又蓝又远,偶尔有风将白云吹成一丝一丝的。
赵一玫停下来,凝视远方平缓的山丘和树林。
“怎么了?”姜河问她。
“没什么,”赵一玫淡淡地笑了笑,耸肩道,“只是突然想起以前有位朋友说过,他一直想成为一名飞行员。”
姜河知道赵一玫口中的“他”是指沈放,却不知道沈放因为受伤没有通过体检的事情,还开导赵一玫:“或许是因为他已经有了更想做的事情。”
赵一玫戴上墨镜,轻轻“嗯”了一声。
可最后姜河却没有报上名。六月的时候,她收到了一份特别的生日礼物,她暗恋的男孩送了她一匹纯种的阿拉伯骏马。姜河高兴了整整一个夏天,她给它取名为“河川”,姜河每天都顶着酷热的太阳,不辞辛苦地去马场报到。
就连下雨天也不例外,她坐在马厩里给河川顺毛,跟它聊天,早就忘了自己要开着飞机带江海环游世界的豪情壮志。
赵一玫坐在阳台的摇摇椅上,看着外面倾盆的大雨。
第二天她独自开车去了飞行学校,指定了最昂贵的教练。教练是个英俊的美国人,来自纽约,叫Will。第一次见到赵一玫的时候,Will问她:“你为什么要学飞行?”
赵一玫站在空旷的跑道上,天空是沉阴的,她认真地回答:“想要战胜心中的恐惧。”
“漂亮的小姑娘,是什么使你恐惧?”
赵一玫垂下眼睑:“我的生父丧生于空难……后来每次坐飞机,我都会想起他。”
“飞机恐惧症吗?”
“但那都只是借口,”赵一玫张开双臂,手指捏紧,似乎想要抓住那缕看不见的风,她说,“我痛恨自己的软弱和自私。”
她和董齐空有血缘,却是一对没有缘分的父女。她说过那么多难听的话,直到他死,都没有机会听到她叫他一声“爸爸”。
她和赵清彤,母女情深一场,最后却为了一个男人走到穷途末路。
她和沈放,她亏欠他良多,却又一厢情愿,大概永无还清的那一日了。
她的一生如此狭隘,肆意妄为地活过了前半生。
她所拥有的是全世界最好的,却没有一样是她所渴求的,她深爱的都离她而去。
经过了超过七十个小时的飞行训练时间,十二月的时候,赵一玫获得了飞行执照。圣诞节的时候,她买下了人生中第一架直升飞机,AS350“松鼠”。
姜河的梦想是带着江海环游世界,而对赵一玫而言,却连自己拿到执照的事都不敢告诉沈放。你的梦想由我来替你完成,听起来虽然满腔爱意,可他根本就不会在乎。
那时候的她没有想到,多年以后,她真的会和他同乘一架飞机,度过生死攸关的四小时。
这年一月,赵一玫独自由旧金山飞往乌斯怀亚。南美大陆的最南端,曾经被人称为“世界尽头”。
赵一玫在一堵古老的灰黑色石墙上看到一行字:“It is not the end of world; it is the beginning of a new life。”(这里不是世界的尽头,这里是新生活的开始。)
她停下来,仰起头,在心底将这段话一读再读,不知不觉间已是泪流满面。离开的时候,她拿出相机,对着这面墙按下快门,然后发送到自己的Facebook上,仅自己可见。
“沈放,又是一年的一月,祝你生日快乐。”
而她总有一天,不是在这里,就是在世界上某个其他角落,开始新的生活。
2
二十二岁的那年夏天,赵一玫从斯坦福大学毕业了。
同一屋檐下的三个女孩各奔东西,姜河离开江海,去往位于波士顿的麻省理工攻读硕士学位。何惜惜被旧金山一所生物科技企业录用,她出身贫寒,一个家的全部负担都落在了她一人身上。
最戏剧性的是赵一玫,她念的是西班牙语,在美国并不好找工作,最初也没有想过要留在美国找工作。她们专业几乎所有人都选择了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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