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水(庄雨寒)》第49章


他似乎不曾听到我的话,只是喃喃:“这是千叶玫瑰,玫瑰中很名贵的品种,我不知道,我是否能,让它开花。”
我想他肯定没等到那株玫瑰开花的。因为,不过过了10来天,他就开始了第一期的化疗。
考虑到他的身体状况,我调整了他的化疗用药,希望这样可以减轻他的痛苦。不过,他的反应还是超出我的预期。也许是长期对身体亏空得太凶,抑或是他心里头装着的东西太多,他的反应大大超过一般的病人。恶心呕吐腹胀难耐……这些一般化疗中都会出现的症状,他不仅一样也不曾少,而且,他似乎还比别人多了一样反应——肌肉痛。我查遍了医书,也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更找不到对症的方法。所以,每次化疗结束,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在吐得稀里哗啦的同时,翻来覆去地在病床上挣扎。厉害的时候,他身上剩不了的几两肉如钢一般的硬,牵动着骨头狠狠地一上一下。我看着他的脸狠狠地扭曲在一起,我看着他把自己的唇咬到破,可是,他不曾呻吟过一声,更不曾要求一片止痛药。甚至,在疼痛的间隙,他会依然展开他那淡淡的微笑,很艰难地跟我说:“没事,我撑得……下去!”和我一起站在病房中的护士转身就哭了。
我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力量一直这样地支撑着他,直到,有一天我值夜班,深夜查房的时候,我在他的枕头下发现了那张原本摆在他床头的照片。轻轻地翻过背面,“音笛,吾爱”四个字力透纸背。我于是知道,那就是他的那个她。他跟我提过的,所谓年少轻狂时爱上的愿意一起组建家庭的,愿意一起坐在摇椅上慢慢变老的那个她。
可是,她在哪里?她为什么从来没有出现在他的身边?我无从去考究。不过,我却明白,她就是他力量源泉。他也是靠着这张照片熬过了一次又一次地狱般的煎熬。第一期化疗结束的时候,我欣喜地发现,化疗的结果出乎意料地好。不过,这也就意味着,在不久后的将来,他又将开始第二轮的煎熬。
“兄弟,撑得下去吗?”我舀着笔,望着他愈发瘦削苍白的脸,半天落不到化疗方案上。
“按你的计划来吧。”他说得平静:“只是,能不能再快一点?我想早点真正地康复,我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做。”
“去找她吗?”我突然问,看他如雪的脸更加透明。
“是,也不是。”他答得恳切:“这一辈子,我欠她的太多。我从来不寄希望这一生还能再度拥有她。不过,我还是想早早地,到她的城市去找她。我得知道她一切都好好的……我还想,能够用我的方式好好地补偿她……”他的眼神重又空茫:“只要她过得比我好,即使不在一起,我也会……很开心。所以,”他望向我,表情坚毅:“不要管那些副作用,给我用最见效的药,尽量帮我缩短疗程,我什么都撑得住。我需要的,只是时间。越快越好!”
直到很多年后,我都常常想起那一天,想起他给我说那些话的那一天。我常问自己,如果,那一天,我没有被那些话感动而改变了他第二期乃至后面的化疗疗程,他以后的痛苦会不会少一些?
可是,人生最大的悲哀就在于,你永远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而过去的岁月,却永远无法再回头!
作者有话要说:我发现,虐无能了,大家将就看下哈……捂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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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先生;明天就要开始第四期化疗了。李大夫说这期的药量会更大一些;相应的反应也会更大些;您真的不需要请个护工吗?”
傍晚;小护士第三次到了陆子谦的病房说同样的话。其实,每一期化疗前,她都会到这里来重复多次这样的话;也知道他每次的答案都是“不”。可是;她还是想来,来看他,远远地看他,心满意足。
彼时;陆子谦披了件外套倚窗而立。夕阳西下;映得他瘦削挺拔的背影金光灿烂,又一次看得小护士怔怔地发起呆来。
这个男人,居然是李教授转业时一起带过来的。不过,他实在是太吸引人了。无论是俊逸的外表还是自带的忧郁气质,都能引起护士们的无限遐想。小护士也不例外。可是,他又是那么特别的一个。他的病那么重,身边竟连一个家属都没有。除了术后最初的两天,所有的事他都是靠自己一个人来完成。他彬彬有礼,她们这些护士无论找多少理由接近他,他总是礼貌地笑笑,很绅士地回答她们那些乱七八糟的问题。不过,更多的时候,他就和现在一样,静静地站在窗边,燃起一支烟,目光悠远而空洞。
这样有男人怎么会不让人浮想联翩?小护士几乎从见他第一天开始就宛如看到了那些小言书上的极品男人。她是跑他病房最勤的一个,也因此最多地看到了他微笑下的伤和痛。第一期化疗时,他咬牙辛苦的煎熬至今还让她想起就泫然欲涕,可是,马上这第二期的化疗又要开始了。况且,在征求他本人意见的基础上,李教授对他的化疗方案进行了微调,加大了部分药品的用量,想到这些,她的心抽了下,突然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了。
“对不起,刚刚想起了一些旧事……”陆子谦慢慢转过身,在烟灰缸中摁灭了手中的烟,“又让你为难了。”他看着烟灰缸中袅袅升起的青烟,笑:“我发誓,这是今天抽的最后一支烟。”
小护士绞着双手,突然瑟缩起来。她其实是最不喜欢男人抽烟的,甚至闻着那味儿就有想吐的感觉。可是,每每看着陆子谦站在窗前抽烟,她却始终硬不下心来制止,即使明知道那个对他的身体并不好。因为她发现,他每每做这个事的时候,脸上居然带着笑。至少,能有一样东西能让他暂时摆脱那些痛苦,也是好的。
“对了,你刚刚在问我什么?”陆子谦的脸上依然是绅士般的笑:“护工?”
“嗯……是的。”小护士连脸都红了:“您真的不需要请一个。我知道有一个特别负责……”
“谢谢你,小谢。我想不用吧。”他的声音平静而敦厚,却带着不容人接近的疏离。如同他的人,温文而雅却淡漠寥落。
“好的,不打扰您了,早些休息吧,明天会很辛苦的。”
看着小护士阖上门,陆子谦突然紧紧抓住了窗棂。不是因为惯常的疼痛。那种痛对于现在的他而言,似乎已不算什么,忍受和适应早已成了一种习惯。可是,就在刚刚,就在小护士合上门的那一刻,那种难以名状的孤独感和难受感又一次突如其来地包裹了他,紧紧地,几乎让他窒息过去。最近,这样的感觉就像那份如影随形的疼痛一般紧跟着他。心底里疯狂滋长的想念与渴望像踏入沼泽地里的那只脚,越挣扎便越陷入,生生地将他的整个人撕裂。李教授不止一次说过,他是他所见过的最坚强的一个病人;可是,他不知道,再坚强,陆子谦也只是一个人,一个普普通通渴望最寻常关爱和幸福的男人。
只不过,这一切的一切都从那个午后隔断了。人,是他亲自赶走的;心,是他亲自伤透的;爱情,也是他亲自埋葬的;所有所有的因,都是他亲自种下的……时至今日,这些所有所有的果也应当由他自己来品尝。所以,他其实是感谢甚至渴望着每一期那生不如死的化疗的。至少,那些生理性持续不断的呕吐那些生理性腹涨难耐的厌食那些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肌肉痛,可以暂时性地分散他的注意力可以让他暂时性地忘掉那些痛苦的过往,甚至,让他幻觉般地看到他想看到的人!
如斯,甚好!
窗外,最后一片霞光褪尽。黑暗,几乎是瞬间便包裹了整个城市。五彩斑斓的灯火也几乎在同一个时刻间次点亮,星星点点,甚是好看。
每一盏灯下,都是一个温暖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不知在哪里看到的一句话就这样蓦然地跳进脑子里。陆子谦下意识地给自己再燃起一支烟,望着远处那一片一片的灯海,漠然伫立。
直到烟烧到了手指,他才惊觉自己在窗前站立的时间似乎已经太长。大腿僵硬得湣鹨巡皇亲约旱摹K淙磺凹钙诨平崾丶倚菅艘欢危墒牵切┮┑暮笠胖⑷词窍远准摹T媒×榛畹耐热缃袢丛僖渤械2涣松猿な奔涞耐桓龃柺啤J奔湟怀ぃ∪饨┯驳某潭瓤氨仁贰B阶忧夯和湎卵址丫⒌毓坏讲辉洞Φ难袒腋祝恿四歉鲅掏罚攀栈厥掷矗刂氐卦谧约旱耐壬戏锤窗茨α宋奘Γ炔拍苌陨缘鼗疃隆K皇址隽舜拌皇职嵩俗抛约旱挠彝韧驳姆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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