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经病不会好转》第58章


江医生依旧没有回应。
很少能见到他发这么大的火,产生这样大的冲突,生出这样极端的冲突,不知为什么,我一点都没有“天道好轮回”的报应快感,只希望眼下这些尴尬、难堪、无言快一点、再快一点地过去,我也赶忙劝他:“江医生,你别生气,我都忘了刚才李医生说过什么了。”
我是真的忘了刚刚李医生说了些什么,被江医生那一泼刺激了下,我的大脑暂时性地失忆了,失灵了,努力了也回想不起来。
“开开心心出来吃顿饭,别闹得不愉快,都不是有意的。”我继续说。
江医生停下筷子,九十度角把它们扣在盘子中央,像是要依靠于此才能强撑起肩头的力量,紧接着,他长舒出一口气,将一旁没人动过筷子的小碟子递到我面前,“嗯,吃吧。”
小碟子里盛着烤鳕鱼,黑纹底,白鱼肉,有滋滋往外冒得腥鲜气。
如果是我,我会怎么样,如果有人在我面前这样语无伦次,颠三倒四地诋毁江医生,我会怎么样呢?
一定是只会无措地辩解着吧,只会歇斯底里地从思维书架上撤下所有的《汉语词典》、《成语大全》and so on,翻阅处一切溢美之辞,只为了向别人解释他,他是个好人,为什么你们要这样误会他呢。但我错了,不愿意听的人永远都左耳进右耳出,他们只接受自己想听的,可以方便他们指责,嘲弄,刻薄,让古怪的眼色聚焦到你脸上。
人都一样。
回家路上,我心情莫名轻快了许多。像上了一课,整个人神清气爽通达明了,来自于江医生这样人畜无害男士的教导。
有的时候,面对根本无道理无缘由的挖苦,你不要企图去解释,你只需要做的是,把手边的水泼到他脸上。
道不同不相为谋,不必向他人求证什么,做好自己,就够了。
****
这一次约会回去后,原本屈藏于我家地底下的那些暗流涌动忽然之间就止息了,父母不再提反对的话语,一如往常地生活,我出门不用报备,每一次约会皆是睁只眼闭只眼。甚至有一次,吃过晚饭,全家人集结在客厅沙发上看家庭剧的途中,老爸莫名问爷爷,什么时候去江主任那复查下,也不知是有意图,还是下意识。
五月初,导师在QQ群里狂刷三条通知,召唤我们这群小炮子可以回学校跟他面对面亲密接触修改论文了,妈个叽啊……光是想想就心力交瘁,我收拾行囊,做好重回326革命基地,与其他三位战友激情会师的准备。
回学校的前一天,我接到一通电话,来自一个很久未曾联系过的熟人。
****
张思敏是第一个到校的,我第二个,康乔第三,天秤座的黄亦优还在深圳的大地上狂刷携程,纠结着返校日期,并且想要抢拍下最便宜的返程机票。
寝室勉强算是第二个家,临近毕业,见到室友的感觉更是开心又难过,因为彼此心知肚明,我的朋友啊,也许这将是我们最后一次碰面,最后一次挤进小小的打印店,最后一次在停电的深夜朝着同样黑黢黢的对面楼层失声尖叫,最后一次对彼此的烂桃花少女心佯作嘲笑和呕吐,最后一次在水果铺里共同买下一个大西瓜切两半你一半我一半,最后一次扎堆在食堂的四人桌上吃大碗大碗的麻辣烫,没有人会缺席,面对面都是热气氤氲之后青春的脸。
从今往后,各奔东西,再难聚首。
毕业前的伤怀,很难免地,越来越近。
当然,更令人伤怀的还是搞定论文这件事,第二次被导师残酷打回的时候,我不禁像死亡笔记中的L一样蹲在椅子上面朝电脑寒冬腊月。
“你在干嘛?”康乔拎着三份外卖踹开了寝室的门,她总喜欢以这种粗暴的方式登场。
“他妈的我的论文又被导师退回来了啊,他说我举得例子太旧太俗,没什么看头,他们这些搞文学的是不是都要这么阳春白雪,他们就不能下里巴人深入人民群众一下吗?我就看过顶多二十年书,而且这二十年中的前五年还在翻阅脑残幼儿读本两只老虎跑得快,他非得用他看过六十年书的知识量和阅读量来要求我吗?他以为我是萧红庐隐张爱玲啊。”我抓起桌上一把硬币,扭过头,从椅背上探出一只手,去换取康乔手中那些冒出鲜香气息的源头:“我的番茄牛腩,谢谢。”
“咦,有的人怎么直接交了初稿就定稿了呢?有的人怎么马上就找到辣么好的实习单位了呢?咦,都是同样的大脑、肌骨和血液构造,为什么人和人之间的差别辣么大呢?”康乔把我的那份外卖交给我后,就故意“L,N”不分,阴阳怪气地讲着话,其间她还很欠抽地扭回了自己的桌椅。
毫无疑问,康乔是我们宿舍的顶级学霸,她的奖学金兑换成一元银币的话连起来能绕宿舍楼三圈。
她闷头学习的时间并不多,但只要是在学习,她都比别人更专注更刻苦。
她的人缘也很好。
比如南医大那个八竿子打不到一块的季弘,她就那么神奇地跟他熟识了。
对了,季弘,说起季弘,前几天那个忽然打电话给我很久没联系的熟人,就是他。
“哦,对了,吴含,我差点忘了一件事,”康乔一边拆着便利袋,一边紧盯着电脑屏幕上正在启动的W7程序,说:“季弘上次在QQ上,给我发了个帖子。”
季弘的八卦程度当真超出了我对于男性的认知范畴,我无力地向前伸了下脖子,又旋即收回:“是南医论坛上那个八江医生的那个帖子吗?他打电话告诉我了。”
“哪有,干嘛这么低调,那明明是八你的帖子,”康乔跑去洗手池边冲汤匙,她依旧欠抽的语气含混在哗哗水响里:“你现在可是南医名人,吴含大大,可以在毕业前给我一个签名加唇印么?”
她说完还叼着三分之一勺子含情脉脉望过来。
我揉了揉刘海:“可以,一百块钱一个笔画。”
“夭寿啊你去抢吧你,”康乔坐回自己桌前,操纵起鼠标:“原来那帖子你看过了啊。”
“没,我没看。”我矢口否认。
是的,我没看,尽管那天季弘一本正经地告诉了我那个帖子的存在,并且反反复复,如同不敢相信不愿接受一般质询我,你真的和江老师在一起了啊?不是吧?你真的跟江老师在谈恋爱?他的每一句疑问句式下面都饱含着另一层惊诧的“我的天哪”“oh my god”。
季弘是个确切的典例,我和江医生,这样的男女关系,真的不能为大多数人所接受。
所以我不敢点开那个帖子,甚至连搜索的勇气都鲜有,我能马上脑补跟帖里那些尖酸的扒皮和回复,不能再让无关紧要的负能量影响自己,让自己变得三心二意,让自己再一次动摇和羸弱。
但这会,我突然想看看了。
挖完饭盒里的牛腩饭,我给康乔发了一条QQ消息:你把那帖子发给我看看吧。
不知道康乔是不是没注意通知栏,过了两三分钟,她才回复给我网址。
南医大的论坛,金陵杏园,名为《你们知道我们学校某知名离异男老师又交往了一个小女友吗》帖子被陌生的知情人发在可以随意灌水的那个贴吧版块里,施以足够惊爆眼球的标题赚取点击率和回复人数,每一个跟帖者都伪装在马甲下,没人知道你是谁,你可以极端,偏激,蛮不讲理,污言秽语,把手伸到别人的私生活里尽情评价和搅混。
做足心理准备,我点开QQ对话框里那个网址。
果不其然,前一页基本都是在八江医生的前妻,江医生的婚姻,江医生的家世,八我的学校,我的年龄,我的长相,各种,其中自然不乏一些刻薄言辞。
直到我看到第二页,有个叫做“徐志摩徐自摸”的ID发了这样一段话:
“男的吧,已经离婚,女的吧,也要毕业待嫁,有什么不能接受的?你们这群人为什么不能祝福他们,我带个头,希望我们江教授和那个南大妹子白头偕老早生贵子永远幸福!!!!!!”
句末还不忘用好几个感叹号渲染情绪,平添气势。
我不停歇地刮着鼠标滚轮,页面飞速下滑着,在接下来的许多层楼里,更多的人都开始回应这位“徐志摩自摸”,一道祝福江医生。
“对啊,干嘛不祝福,希望江老师这次遇到的妹子是个好妹子。”
“不知道那姑娘能不能看到这个帖子,江教授在前妻身上受过不少苦,你要替我们好好爱他。”
“看完第一页我整个人都不好了,还好上面那个徐志摩同学过来扭转局势重塑正确三观,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