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天记[精校]》第1062章


但随着落雪的持续,随着攻城军械情理之中的无功而回,人族军队的士气还是变得越来越低落。
就在陈长生与徐有容准备出手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情。
更准确地说,是雪老城外来了一辆车。
那辆车不是马车,不是牛车,也不是骡车,没有牲畜拉着,却能自己往前行驶,这看着有些神奇。
车轮碾着残雪与泥土,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看着很慢,却很快便从南边来到了军营里。
更神奇的是,从南方来此地数万里漫漫旅途,路上不知有多少残兵悍匪,这车没有一名骑兵保护,居然能够安然无损。
无数道视线落在那辆车上。
车帘掀开,一个小道士探出头来,看着原野上数十万人,有些吃惊地捂住嘴,赶紧缩回头去。
很短的时间,足够很多人看清楚,那个小道士生的很好看,粉雕玉琢,眼若点漆,灵气十足。
……
……
“我是不是比较笨?”
陈长生收回视线,望向徐有容,犹豫了会儿说道:“而且……也不是太好看?”
徐有容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说道:“你小时候比他好看。”
陈长生说道:“小时候我们只是写过信,并没有见过面。”
徐有容说道:“这是鹤君说的。”
天空里传来一声鹤唳。
那是白鹤做证。
……
……
那辆小车停在了战场外的一座小山上。
车帘再次被掀开,然后用木钩挂起。
小道士跳到地上,伸手扶着车里的人出来。
无数视线直随着那辆小车移动,从南方的原野来到这座小山。
就连雪老城外那些部落战士的骂战都停了。
当看到那个粉雕玉琢的小道士后,很多人都已经猜到了车里的人是谁。
隐世十年,不代表世人不知道长春观里的动静。
很多人都知道,道观里多了一个小道士。
至于这是不是那对师徒又在置气,谁知道呢?
……
……
商行舟还是来了。
就在人族士气最低落的时刻,在这场战争最关键也是最危险的时刻。
时隔数百年,他再次来到了雪老城下。
包括他自己在内,很多人都已经猜到,这应该是他最后一次来雪老城。
除了受伤的相王,军队里的大人物们纷纷前去那座小山拜见。
雪老城外的原野里,各地来往小山之间的烟尘不断。
隐居洛阳十年,商行舟声望未减,甚至还要更高。
……
……
看着原野里的道道烟尘,凌海之王脸上的忧色渐重,望向陈长生,想要劝说两句,但知道现在不是合适的时间。
桉琳大主教从最危险的前线归来,带回了关白的遗体。
雪老城外的数十万魔族战士,来自各个部落,并不能得到皇室的完全信任,但在战场上的杀伤力确实可怕。
陈长生在关白身边坐了很长时间。
当年诸院演武,关白在街边看了他一眼,这是第一次相见。
然后便是无穷碧进京,虐杀野狗,然后,关白断了一臂。
因为这件事情,无论别样红如何说,无论无穷碧最后如何惨,陈长生从来都没有原谅过她。
他觉得像关白这样的人,值得更多尊敬,有更好的结局。
没有想到,最终还是如此,如此而已。
“梁半湖呢?”
陈长生对桉琳大主教问道。
他记得很清楚。
因为最早抵达雪老城的缘故,东路军的北三营一直是魔族军队的眼中钉,好些次险些被包围。
前些天的某天深夜,魔族十几个大部落进行了一次联合反击,目标便是北三营。
那夜的战斗进行的相当惨烈,关白带着一千国教骑兵连夜救援,才在最后的关头解除了危机。
但关白战死了,最早抵达雪老城三名骑兵之一的梁半湖……也战死了。
“梁半湖选择了自爆。”桉琳大主教想着惨烈的战场画面,脸上露出哀戚之意,看着陈长生犹豫了会儿,说道:“不知道是不是想为自家兄弟赎罪的原因,听说他在战场上冲杀的特别勇猛。”
陈长生沉默了,不知道在这种时刻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桉琳大主教又说道:“关飞白现在情绪有些问题,得想办法让他退回来。”
陈长生说道:“你与有容去商量。”
桉琳领命而去。
凌海之王说道:“我们是不是应该去那边看看?”
那边自然指的是那座小山,商行舟所在的小山。
到现在为止,陈长生还没有去那边,凌海之王等离宫教士也没有去。
事实上,已经有很多教士不停地在望那边。
陈长生是教宗,身份尊贵,但毕竟是学生,不主动前去拜见,有些说不过去。
“不用。”
陈长生把白布向上拉起,遮住关白的脸。
他带着凌海之王走到帐外,看着远处那座小山,想要说些什么,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就这样,陈长生还是在自己的帐里。
商行舟还是在自己的车里。
师生隔着一百余里的距离沉默不语。
偶尔,陈长生会向那边望一眼。
商行舟却始终闭着眼睛,任由并不温暖的魔族太阳照在自己的脸上,似乎想要把苍老的皱纹熨平一些。
所有人包括雪老城里的魔族,都很想知道接下来商行舟会做什么。
想来,他总不会就这样坐在小车里观战。
第二天清晨,人们终于看到了商行舟做了些什么。
他在天空里挂了一幅画。
第1151章 火烧伽蓝寺
一只风筝在天空里飘着。
在某个偏僻的角落里,王破抹掉脸上的泥水,眯着眼睛望向小山,自然认了出来,那是肖张的风筝。
那风筝不是前些天已经在雪老城的城墙上摔碎了吗?
那个风筝以前系着一个人,今天则是系着一幅画。
那幅画非常巨大,十余丈宽高,随风轻轻摆动,仿佛麦浪,画布上的景物却没有受影响,非常清楚。
看着那幅画,刚被一颗朱砂丹救活的费典神将,失焦的眼神渐渐集中起来,变得无比锐利。
南方原野上一支粮队的三位老人,同时眯起了眼睛,生起无穷追忆。
雪老城头,殿楼的阴影里,黑袍双手笼在袖子里,唇角泛起一抹嘲讽的笑容。
他们都看过画中的景物。
那座并非人间能有的、繁美至极的伽蓝寺。
佛宗传承已经断了无数年。
伽蓝寺的香火则延续到了很久之后。
直到千年前,终于在战火里毁灭。
魔族入侵,洛阳被围三月,城中人口十存其三,民众死伤惨重,共六千万人被杀。
伽蓝寺这样的文明珍迹,不知道被毁坏了多少。
所谓风流,尽付一炬。
这幅画,画的就是火烧伽蓝寺。
现在亲眼见过伽蓝寺的人很少,但在书里见过伽蓝寺绘像的人很多,知道那个故事的人也很多。
至于洛阳之围,更是所有人类都无法忘却的羞辱与惨痛。
那幅挂在天空里的巨画,画的非常好,栩栩如生,仿佛真实。
看着那幅画里的烈焰,将士们似乎能够听到广厦将倾时发出的痛苦的嘎吱声。
在那幅画里还有很多人的脸,痛苦的、扭曲的、惘然的、麻木的,最终这些人都死了,死在那场大火里。
看到那幅画,前线的将士再次想明白一个简单的道理。
这就是历史。
这就是愤怒的来源。
这就是我们为什么现在出现在雪老城下。
……
……
随着那幅画以及画里承载的信息在军营里流传开来,同时还有一个猜想也同时流传开来。
相传当年,画圣吴道子常年在伽蓝寺里画壁画,那这幅有没有可能是他画的?
现在整个大陆都已经知道,吴道子没有死,他正随着某人四海云游。
如果吴道子来了,是不是意味着……那位也来了?
想到王之策这样的传奇人物随时可能在前线出现,人族军队士气大振。
与之形成对照的是,魔族的士气忽然低落了不少,而且要比人族那边的提升程度更夸张。
对人族军队来说,商行舟与王之策带来的影响力是差不多的。对魔族来说,则是完全不同,他们可能不知道现在的人族皇帝是谁,也不知道陈长生,不知道商行舟是人族皇帝和陈长生的老师,但他们绝对知道王之策是谁。
……
……
暮时。
夕阳染红了西面的雪老城。
半座城市仿佛快要燃烧起来。
忽然,城墙上与城下的原野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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