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何引流年》第44章


“迦南。”
迦南愣了愣,心尖仿佛被什么拨动了一番,走到他面前朝大伯行了礼,一说起来原来是婚事,计划是在俄罗斯那边办一场,然后在这边办一场中式的。
又说了一些寒暄客套话,无非是乔老板怎么怎么样是迦南的福分,一定要好好照顾乔老板,转而又说迦南自小怎么乖巧可人怎么怎的,迦南颔首静听,没有言语,乔立言看了看她谢过了,拉着她走到一边,摸了摸她的脸,“怎么?”
迦南摇摇头,望了望身后,“我刚才遇见莫珂了。”
“所以?”
“……没什么。”
乔立言定定注视她,身子贴近了些,迦南感觉到他的呼吸垂了下来。
“下午,我们回去罢。”
“回去?”他的黑发扫过她的额头,迦南看着他鸽灰色眼睛,“去哪里?”
“去结婚。”
【三九章】
迦南脸上一热,这男人总是把这羞人的话说得如此面不改色理所当然。
到了中午的时候莫珂的丈夫果然过来了,姓何,看起来颇为斯文的一个男人,穿着讲究,一看上去还是一表人才,和莫珂站在一起颇为般配,江南这一带地区经营烟酒和古董收藏,分管了好几家场子,事业上算是相当成功了。
下午收拾东西准备走,莫家不是没有挽留,只不过也是行了一套客套,临走前大伯娘将她叫进屋里,送了一套旗袍于她,月白的衣料,暗蓝的滚边,皎洁秀丽,又从最地下抽屉里拿出一方木盒子。
“这么多年,你没回来,那些事情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得过且过。”大伯娘年近五十絮絮叨叨地说着,“照你的身子量做的,穿上去绝对好看。”
迦南恭恭敬敬站在她面前,心想是哪些事过去了。
是小时候想杀掉她斩草除根的事么,连自己所谓的亲人都可以动手,迦南没有觉得跟他们有什么需要计较的,过去的就是过去的,如今莫家不及爷爷在时那般显赫,不过也算是撑得过去,如果交到自己手里,也许会更坏吧。
那个时候爷爷究竟是怎么想的,迦南不知道。
大伯娘又把那方檀木盒子打开,木盒子旧得有些发黑了,里面红绒上搁着一只通体纯白的镯子,几乎是透明一般,又像是结了一层牛奶冰霜,极为细腻的模样,单单一只眼便叫人挪不开目光。
“这羊脂玉镯子是莫二爷给你存着的,说是等囡囡长大了家人了就送给你,可惜他没有等到。”大伯娘说着脸上几分悲恸之色,她拉过迦南的手腕,缓缓套上去,“爷爷的心意,你收下罢,套上去就别摘下来了。”
迦南低头看了看这镯子,她不懂玉,可这镯子搁在木盒子里这么久,水头依旧是极好的,想必是爷爷的珍爱之物,点头谢过收下了。
迦南走出了莫宅心中那根绷紧的弦才松开,长吐出一口气。低头注视羊脂玉手镯,阳光下泛出剔透的色泽,冰润的触感渐渐散去,与肌肤的温度润在一块儿。
乔立言看了一眼淡笑道:“这是莫家云南玉馆的镇馆之宝,莫二爷出事那年就不在了,原来是在这儿。”
迦南看了看玉,脂光泽柔和,绵密的滋润感,致密纯净,她不知不觉就有点喜欢了。
这是她爷爷送给她的东西,珍贵的东西。
离开镇江前迦南又去了一趟墓园给父母告别,独自走进去时意外发现了一道人影立于碑前,走近了些才发现是莫珂,她用坎肩将自己裹紧,下午强烈的金色阳光镀在她挽起的发髻上,女人微微弓起的背影竟然显出几分萧索的味道来。
迦南走上前,莫珂转过头,雪白的脸红艳的唇,没有任何惊讶地看着她,最后又扭回去起低头看着墓碑,迦南看了一眼,姓莫,是个女孩,十七岁就死了。
“她是我亲妹妹,你走了以后她才被接回莫家的,我爸外面女人的孩子。”莫珂毫无波澜地说,仿佛在复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莫家联姻差个女孩,那个时候我与乔老板仍有婚约,爸就把她接回来了,再把她嫁出去,我再看见她的时候,她是被抬回来的,她的丈夫底子不清不白,黑道白道都沾犯了许多规矩,本身神智也不大清醒的一个人,她是被那个男人活活打死的。”
夏季的风潮热地吹过,墓园总是荒凉清寂,仿佛连远处树叶声都渐渐消失,莫珂低垂的睫毛落下阴影,迦南沉默一阵,才说:“她十七岁。”
“是,十七岁。”莫珂重复,声音如古旧的收音机,“如果当年你没有离开莫家,那么嫁给他的就是你了。”
迦南觉得,她似乎意识到了一些从来没有接触的东西,沉重的,无力抵抗的,腐朽的东西,她不能说这些有多么恶劣,正是这些令古老而显赫的家族压得人喘不过气儿来,而同时,又是繁衍生存下去的一种方式。
“莫迦南,爸妈都没跟你说吧,谁都没有跟你说过是不是?”莫珂抬头望了望四周,正面对着她,“你的父母是怎么死的。”
迦南面无表情,“乔立言说是蓄意车祸。”
莫珂远远望着大门口,似乎想望见男人的身影,“是,蓄意车祸,我曾一次偷听过爸妈谈话,关于我与乔老板解除婚约的原因。”她眨眨眼睛,唇角似自嘲似悲凉,语气轻慢,一字一顿,“他们说,车祸是乔家家主一手策划的。”
迦南头开始疼痛起来,下午的阳光明晃晃地刺进她的眼睛,如一把刀子。
她注视莫珂的眼睛,静静地说:“你不要骗我。”
“莫迦南,我还未有沦落骗你至此。”莫珂眸中划过一丝光,回头看着墓碑,手覆了上去轻轻摩挲着,竟对她笑了笑,“那个男人我很庆幸没有嫁给他,莫迦南。”
她记得很早以前在南非的那个黄昏,潮湿的温热的热带植物在窗外摇曳,橘红的色泽中男人一脸无辜的坐在她的房间里,然后叫她,迦南。
隔了许多年后的第一次正式相见。
迦南告别莫珂后慢慢走出了墓园,夕阳中男人靠在车前背对着她,身材高挑笔直,他在接电话。
迦南默默走到他身后一步一步靠近他,心想,如果这个时候她出手,他是不是就会这般死去。
还差两三步时,乔立言转过了身收起了手机,一双黑眸望过来,含着此时零落的黄昏。迦南见乔立言神色,心里轻轻一紧,不知为何自己面对他时大脑有些空白了,“谁的电话,有事么?”
“何准打来的,说是体检报告出来了。”乔立言声音平稳,听不出欣喜,只是半分不让地凝视面前女子那张白皙的小脸,仿佛想从其中挖掘出什么。
迦南身子一僵。
他知道了么,何准终究还是说了么。
她下意识后退,又忍住了,身体一阵一阵发冷,故作镇定轻声问道:“何事?”
男人忽然上前一大步,将她抱起来足足在空中转了一整圈。迦南吓了一跳,轻微挣扎着低头,“你干什——”等她低头看见乔立言的脸时哑口无言,睁大了眼睛呆住了。
她从来没有见过乔立言这么开心地笑过,英俊的眉眼温柔地弯起,眼里尽是细碎的明亮的光,好似得到了整个繁华世界。
他笑得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将迦南放下后抱紧她俯首狠狠吻上她的唇,在她耳边呢喃,如同热切的私语,因为情绪的起伏他的呼吸也乱了。
“迦南,你知不知道,”乔立言亲吻她的额头与脸颊,柔软的声线已经掩盖不住汹涌的欣喜,“我们有孩子了。”
【第四十章】
迦南至今记得两年前的那一段时间。
头颅阵痛如被雷殛,她全身冷汗几欲晕阙过去,程素然将她唠叨一番最后强行拖着她去了地球的另一边找了道上一位著名的私人医师,一套检查做足下来,医生的脸色是她没有料到的凝重。
她明明以为那只是普通的头痛的。
那个时候,医生已经宣布了她在这个世界上的命运和未来。
“如那位医生所说,莫小姐还是将孩子打掉的好。”
手机里何准的声音还是含着半分玩世不恭的笑意,“怀孕时体内分泌的众多激素会刺激莫小姐脑内的肿瘤沉眠,稍不注意便会苏醒,更别提分娩那段时间,以莫小姐的情况来看,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中会使肿瘤极速异化——即便莫小姐活到了生孩子的时候,估计孩子也不一定能够生下来,退一步来说,即便万幸生下来,莫小姐也未有多少时日能够照顾了。”
迦南站在洗手间厅里捏着手机,她垂眸看着墙角那一块瓷砖上的灰尘,静了好一阵才说,“我知道了,谢谢你。”
“嘛,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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