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巨]百分之一》第79章

脑中的画面还停留在一分钟前。
就在一分钟前，一只遮天蔽日的大手伸到她面前，但，它抓住的却是另一个人！关键时刻，丽娜拼了命地忍住疼痛，操纵装置，自己撞进了巨人的手心！
“横竖都有人要死……我相信参谋小姐活着会比我更有意义……”丽娜只剩一颗头颅露在外面，惨白的笑脸与她越离越远，同哈里特一样，在被吃掉之前一直一直望着她，“请原谅我因软弱而相信奇迹……请……连我的份一起活下去！”
那眼睛里的蓝色越来越冰冷。
一个两个，都是这样……
为别的人疯狂！为别的人忘记自我！为别的人牺牲生命！
难道自己的命就不是命吗？
他们只剩下十人不到，四周的巨人却有十五六头！赤（蟹）裸而臃肿的身体彼此挤在一起，白花花一片，压抑得令人作呕。它们只是无声的吃人，却比咆哮的野兽更为可怕！
绳索拉扯的力度越来越大，剧痛不断侵蚀着她的意识。她忽然扬起刀，朝自己的左腿挥去……
所有人都瞧见了那一幕。
那一挥将人们的心脏高高抛起……
那一挥将时间线拉得很长很长，漫长得像是一个世纪……
“当啷！”
刀刃距腿还剩一尺距离，却再也不能向下！
莱恩冲过来架住了她的刀，同时，吃掉哈里特的巨人也被一名士兵削掉后颈。但由于仓促改换路线，追求极限速度，成功斩杀后身体也失去控制，躲闪不及，立刻成了其他巨人的口中餐。
莱恩带她重新飞上树枝，蹲下来试图帮她处理伤口，库娅却伸手按住了他。
她以最高的声音喊道：“我们比谁都清楚，这群怪物的强大，是让人绝望的强大！我们谁都不知道，陷入这种境况，还能不能看见明天的太阳！人的生命只有一次，一旦死亡，就再也不见了、没有了！人人都一样，凭什么自己的命就比别人轻贱？！
——凭什么，为了他人而跳进巨人嘴里？
——凭什么，要拿十几条人命换她一个？
——丢失了自我，一个人还能算做人么？
“所以，把你们那满脑子的‘牺牲’给我剔除干净！不要动不动就往巨人嘴里跳！不管你们相信谁的奇迹，此时此刻，我要你们为自己而战，等待奇迹这种蠢事绝不能做！在祈祷之前，在面对结局之前，给我拼命地活下去！不能为了我一个，而牵累你们所有！”
“但——谁规定就要牺牲掉这一个，谁来鉴定一个人的价值？一个人的性命不见得比一百人轻微，一百人的性命不见得比一个人珍贵，我不知如何也从来不想站在客观角度去评估。”第一次，利威尔在人前讲出长长的一段话，“任何一个生命，只要还活着，就不应该被放弃——就算那里是巨人的巢穴，是地狱，我也决不会弃之不顾！”
太阳只剩一点余晖，就像绝境中的将士，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挥洒出最壮烈的热血。
换好气体和刀片，利威尔跨上马背，面朝太阳最后的烈焰，斗篷在风中猎猎飞扬，身姿笔挺而坚定，“认同我的话就跟上，没人认同，我就自己去。”
少数人和多数人谁更重要？也许，永远都没有答案。
他一度以为自己会选择“多数”，可是，直到今天他终于明白：与埃尔文不同，他重视每一个生命，却不会为了所有人而牺牲最爱的那一个。
利威尔守护不了所有，却想守好他最重要的人。
出乎他的意料，调查兵团的所有人都跨上了马背，驱马飞奔，墨绿色披风融入暗夜里。
日落前，卡洛尔特别班仅剩下七人。
库娅将自己的刀片和气体全分给了部下，却远不够他们撑到最后。就连一直在身边保护她的莱恩，也只剩下最后一片钝刀。
最后一缕光线消失前，莱斯带着队友，用最后的刀片合力砍倒一颗大树。随后，五个人被一群巨人争抢着啃咬吞食……
大树向库娅所在的地方倒去，树冠成了他们脚下的屏障，树下的巨人失去阳光，行动迟缓起来。
最后的最后，莱恩带着库娅跃上更高的树枝，双腿却被最后一头扑上来的巨人咬断。
黑暗之中，库娅死命将他拖上树枝。
将外套割成两半，捆住他的双腿止血。又脱下披风撕成布条，串好的布条当做绳子，手动拔出立体机动装置的固定器扎进树干，借力吊在半空中，才总算让布条绕树枝一周，将莱恩固定其上。
做完这些，库娅已然是冷汗直冒，她自己的小腿并没仔细包扎，还有红色在缓缓渗出。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在两人之间，也不知谁的血流得更多一点。
疼痛让她眼冒金星，只能靠着树干一动不动。
莱恩躺在面前，呼吸微弱，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不知隔了多久，莱恩叫她，“队长大人……”
声音虚弱，无力，却平静。
“……嗯。”
“他们……都……走了……”
“……嗯。”
“莱斯他……他也……”
然后，再也问不下去。
树林又归于平静。
良久，有三个字轻轻响起，又很快化在了风里。
“他死了。”
是的，死了。
他最最亲爱的哥哥，她最为可靠的帮手，那个体贴又腼腆的少年没有了，再也不见了。
脚底下的树冠足够让他们安稳的度过一夜，他用五个人的性命换来安宁，否则，谁都活不了。
但，他不在了，又有何安宁可言？
雨忽然就落了下来。
库娅仰头，雨滴打在干燥的嘴唇上，总算能减缓喉咙里火烧火燎的感觉。只是……伤口没法隔水，只怕明天两人会不省人事。
她将莱恩腿上的衣服又系紧了些，黑暗中她瞧不见也不能碰，只能最大程度确保止住了血。
莱恩却开口阻止，“算了吧，队长大人，已经……不需要了……”
“你是这么想的？”冰凉的雨里，库娅的声音同样冰凉，“你，就是如此对待他拼死换来的这条命？”
莱恩不再说话。
他知道，她也知道，只是默契地没有说。
后半夜的时候，星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流泻下来。
莱恩动了动身体，一抬眼，库娅静止的五官便映入眼眶。星光来自头顶，这个角度的光影将五官衬得更加立体，仿佛洁白的雕像，眼睑低垂，幽蓝的眸子从来就不曾转动。
仿佛，她已静静度过五百年。
莫名地，莱恩慌了，他出声唤道：“队长大人……”
“嗯？”
静美如雕塑的人轻应一声，他舒口气，“队长大人，兵长他……会来救你的。”
“是‘我们’，”其声音似夜晚最轻，最薄的一缕微风，“他们不能专程回来，我们耐心等着就好……”
“不，他一定会来的。”莱恩第一次打断她，万分肯定地说，“一定会的。”
“莱恩，你……”
“队长大人，在怨我们么？”第二次打断她，转换了话题。
“怨你们？”语气是疑惑，嘲弄，“我一个被救的人，欠下血债，又有什么资格去怨你们。”
“你在怪我们。”他笃定地说，平躺的姿势很方便仰望星空，一颗一颗数着树缝里的星子，“可是，在我看来，生命是不分轻重的。”
他看天空，库娅也跟着看天空。
随着她抬眼，有零碎的星光落入眼眸，幽蓝的瞳色终于不那么阴鹜，“……那便更不值得。”
“可我们愿意，这是我们自己的选择，没有人强迫。所以，责任也由自己承担。”伤口、剧痛，还有孤立无援的恐惧，在这一刻似乎烟消云散。星子越来越多，活泼跳动在深蓝的天幕，透过树叶探出脑袋，看得莱恩不禁微笑，“听上去很蠢，可我相信，莱斯他不后悔，在最后一刻，他唯一想到的，就只是这棵树倒下的方向是否准确。虽然，没能亲眼见他最后一面，但我知道……”
“不想说就别说罢，已经……足够了，我已经了解了。”
莱恩笑容又加深了几分。
没关系的，真的没关系……因为，他们不久便能再见面的。
“在我们心中，队长大人是值得的，如果重来一千次一万次，结果依然不变。队长大人，你请一定要好好活着，这是大家的愿望。”
库娅也笑，笑得万般无奈，“已成既定事实，我自然只有这一条路可选。”
十几条命换来的一条，早就不是她想扔就扔的了。
“所以，兵长大人亦是如此，请相信，他一定会来的。”
“嗯，我相信。”
“那队长大人的愿望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