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与热花雕》第89章


“以前的事,是我们不对。一直没有机会跟你说句对不起……”
陈年看着舅舅伛偻的身子,以及透着这个年纪少见的沧桑和颓败的眼神,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伸出手去把袋子接过来,“谢谢舅舅。”
手上一空的刹那,路吉祥紧绷的肩线明显松了下来。
“您……和舅妈现在怎么样了?”
“还不是那样,”路吉祥苦笑,“凑合着过呗。”
一个人老珠黄脾气暴躁丧失生育能力,一个懦弱无能逆来顺受还残疾,以前总说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现在看起来倒是天生一对。
自从生儿子的梦破灭后,苗凤花安分了不少,深居简出,日升月落,她喂鸡浇菜发呆睡觉,也不出去嚼人舌根、寻衅滋事了,连邻居家的鸡闯进来,她都能跟没看到似的走过去。
被她娘家兄弟绑去山里狠狠教训了一顿,路吉祥原本坚定着要拼个鱼死网破、誓死要离婚的心土崩瓦解,想着以后的日子也没盼头了,那就随便过吧。
毕竟一场夫妻,同吃同住朝夕相处近二十年,反正想找第二春是不可能的,索性继续一起过,年纪越大越孤独,有个人陪着说说话也是好的。
良久后,路吉祥也问,依然是那副低声下气的语气,“你外婆也好吧。”
“嗯。”陈年笑了笑,“挺好的。”
“那就好。”
至此无话。
路吉祥挠挠发白的头发,“那……我先回去了。”
“好。”
路吉祥转身走了,陈年这才发现他竟然是瘸着一条腿的,铺满日光的小路上,那道一瘸一拐的身影越来越小,她倚门呆立着,沉思许久。
刚刚居然忘了请他进来坐坐。
七点半,程遇风提着早餐过来了,陈年也煮好了两颗白水蛋,两人面对面坐着吃早餐,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程遇风把鸡蛋剥好放在她前面的碗里,见她勺子停在半空,他出声问:“想什么?”
陈年想到了自己十八岁生日的第二天,她和程遇风就是在这个地方,坐的也是相同的位置,当时他跟她说,如果你二十岁以后,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觉得还有必要跟我谈谈的话,那我们就好好谈谈。
现在她刚好二十岁了,而他们的关系已经提前一年确立下来。
“我在想,”陈年露出清浅笑容,粉嫩小脸在晨光里格外动人,“两年前我就非常确定自己想要什么了。”
她想要的,从始至终,只有他。
程遇风从她柔软的眼神中读出了答案,一颗心被熨帖着又暖又满,两年前他不知道自己会这样喜欢甚至深爱这个小姑娘,当她那样努力,光芒万丈地朝他走来,他想告诉她,其实他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沦陷……
具体说不出是什么时候,只知发觉时已深陷。
程遇风握着她的手,低声道,“我非常确定自己将来想要什么。”
陈年的心砰砰跳。
阳光渐渐浮起了温度,两人相视一笑,眼中俱是抹不开的浓情蜜意。
吃过早餐后,陈年提着木篮和程遇风出门了。
前两天刚下过一场暴雨,树枝横七竖八挡在路间,泥土酥软,上山的路不太好走,他们多花了点时间才来到墓地。
由于气候湿热,清明节刚扫过的墓地上又新添了绿意,陈年在路如意墓前缓缓蹲下,把野生的花草清理干净,用湿巾擦过手后,她从木篮里拿出了几样妈妈生前喜欢吃的点心摆上去。
她又将一束路上摘来的还滚着露珠的野白菊放在旁边,在心里无声说:“妈妈,年年来看您了。”
“妈妈,正式跟您介绍一下,这是年年的男朋友,也是您……未来的女婿,您一定要好好看看哦。”
“妈妈,年年一切都好……”
程遇风也在看照片上微微笑着的路如意,他其实和她只有两面之缘,印象中她非常的清瘦,为人也很和善,说话总轻声细语的。
她是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女人,同时也是一个伟大得令人钦佩的母亲。
女本柔弱,为母则刚。
他郑重地做出承诺:“您放心吧,以后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陈年轻抚着墓碑上当初自己亲手刻下的、在经历无数风吹雨打后已有些褪色的字,“妈妈,我知道您不需要我说谢谢。”
“可您对年年这么这么的好,年年却再也没有机会为您尽孝,报答您的恩情,”眼泪大颗大颗蹦跳出来,她哽咽得语不成声,“妈妈,谢谢您啊……”
陈年不相信有来生,就算有,她也不是她,妈妈也不是妈妈了,两人只有这辈子的母女缘分,断了就永远断了。
程遇风从后面轻揽住她肩膀,她趴在他胸口,淋漓尽致地哭了一场,他柔声抚慰她的情绪,“有我在,我会一直在。”
陈年把他抱得更紧了。
程遇风的衬衫被她哭得湿了一片,她平时都是以笑意盈盈的模样示人,好像从来没有烦恼和悲伤,只有他知道,她脆弱起来,有多么的令人怜惜和心疼。
“我、我不想哭的,”陈年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眼眶红红,抽抽噎噎地说,“我只是……忍不住。”
放在心底最深处去怀念的人,眼下触景伤情,往事种种齐齐浮现,她就一下失控了。
“我知道。”
程遇风一直知道的,她是个重情善良的女孩子,别人对她一分好,她能回馈一百分,养母路如意间接给了她一场新生,像亲生女儿一样地去疼爱,最后还留下了一份无法弥补的遗憾……
“我答应过妈妈以后都不会再哭的。”
程遇风帮她擦去脸上的泪,“今天是个特殊日子,你妈妈会谅解的。”
“真的会有另一个世界吗?”所有离开的人都在那儿,等着其他亲人在世间寿终后过去团聚?
“我不知道,”程遇风也想起了和自己缘分浅薄的父母,声音低而涩,“但是,我愿意相信它的存在。”
他顿了一会儿又说:“年年,你要做的是把你妈妈这份无私的善意继承下去,尽自己的力量去帮助更多的人,这就是你报答你妈妈的最好方式。”
你可以从中收获快乐,明白活着的真正意义,脚下的路也会越走越踏实越明亮。
阳光照得白菊花瓣上的露珠熠熠发光。
陈年把手扣进他指间,眸底水光蒙蒙,“你会陪我一起走吗?”
“会。”程遇风说,“我会。”
第69章 第六十九坛花雕
十一点的太阳热力惊人,好在下山沿路的树木枝叶繁茂; 如巨大伞盖; 撑出一片阴凉; 陈年挽着程遇风的手臂; 踩着从头顶透下来的点点光亮; 一袭收腰的棉质浅色长裙; 随着她的动作轻盈摆动。
之前陈年哭得太厉害,嗓子干哑,程遇风进了镇口的一家小卖店给她买水; 老板娘是个四十多岁的胖女人; 齐耳短发; 笑起来像个弥勒佛。
外面太热; 陈年也跟了进去; 老板娘一眼就认出她; 笑得眼睛都细成了一条细缝; “回来了啊。”
陈年愣了愣; 唇边牵出一丝笑意; “嗯; 是啊。”
桃源镇有近两万人口,流动频繁; 陈年对眼前的中年女人并没有什么印象,可这并不妨碍对方很热情地像个熟人一样跟她说话; 她看了看程遇风; “这是你男朋友啊?”
陈年继续点点头。
老板娘乐呵呵的; “真俊欸!都快赶上电视里的明星了。”
程遇风从一排品牌陌生的矿泉水中挑了两瓶百岁山,拿到柜台结账,老板娘还在和陈年聊天,她身后的电视机正播放着A市卫视的新闻,内容恰好是他们熟悉的——
之前大闹候机厅被警方带走调查的中年女人,因证据确凿,且社会影响恶劣,被予以行政拘留十日并罚款300元的处罚。
新闻主持人:“根据中国航空运输协会制定出台的《民航旅客不文明行为记录管理办法》,对民航工作人员实施言语辱骂人身攻击的乘客,将来搭乘飞机出行可能会面临某些限制,我们的记者就此事连线了昭航的官方发言人……”
“哎呀渴死我了!”
陈年循声回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校服的女生从门外走进来,她把重重的书包往沙发上一甩,倒了杯凉白开,仰头咕噜咕噜地灌下去。
她喝完水,一抹嘴唇,顺便蹬掉了凉鞋,“妈妈,什么时候能开饭啊,我饿死了!老师布置了好多作业……”
“啊!”女生这时才注意到店里还有两个客人,她眼睛忽然一亮,蹦蹦跳跳地跑到陈年面前,“你是陈年姐姐!”
“天哪!”她原地转了两圈,“我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吗?”
陈年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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