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幕戏》第126章


那片老街早有栋楼摇摇欲坠,因是某企业私产,政府便无作为,既未拦隔离带也未立警示牌。那老楼旁停了一辆冰车,她逛去冰车旁买冰,刚付完钱接过冰,老楼毫无预兆就塌了。所幸的是冰车帮他们挡住了滚落下来的砖头和石板,不幸的是她的左腿被掉下来的冰车车门给卡住了,待好心人将她全须全尾从车门下拽出来时,她的腿已经没什么知觉。幸好虽然看着吓人但实际上并不严重,医生看着拍出来的片子讲只是小腿处轻微骨折,且骨折部分对位对线良好,用不着手术,保守治疗就可以,恢复后也不会影响今后运动。
那期间聂非非一直很镇定,许书然却被吓坏了。
伤处被妥善处理后打了石膏吊着腿坐在床上的聂非非开许书然玩笑:“许导你别紧张,放轻松一点,我父母双亲都是讲道理的人,我骨折也不是你害的,他们不会找你拼命的。”
许书然却并没有如往常般配合地笑笑,面皮仍紧绷,好半天,问她:“有没有想过,再严重一点,你有可能就一辈子不能潜水了?”
她知道许书然替她担心什么,但她有自己的人生哲学,挥挥手笑道:“我们不要去想那么可怕的事。”
许书然沉默一阵,突然伸出手来,似乎是想去握住她的手。
聂非非愣了一秒,手不自觉地往后一移,许书然的手顿住,两人一时都无声息。聂非非那时候并未预料到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什么事,她只是觉得许书然突然有些奇怪,病房里的气氛也蓦然异样起来,她就咳了一声。
许书然却没理会她的轻咳,自顾自缓声道:“也许这不是最合适的时机,事实上我一直在寻找合适的时机。”他抬头看向聂非非:“我知道这个时机不是那么好,但今后可能也难有更好的时机,非非,既然聂亦让出了你身边的位置……”他停了一下,望住她的眼睛:“那个位置由我来填补可以不可以?”
聂非非没说话,病房里静了大概有五秒钟,她恍悟似的笑了一下:“哦,今天是愚人节还是什么节,许导怎么突然想起来开我的玩笑。”
许书然纵横情场多年,被封为学院派花花公子,因谈情说爱追女孩的一招一式都正确得可写进教科书。在属于成年人的恋爱世界里,他习惯的是所有话语都似是而非,所有情意都模糊暧昧,他习惯的是所有主动权都在他手中。这几乎是许书然第一次在对手沦陷前主动亮出自己的底牌。其实说什么沦陷,对手几乎都没意识到他是在和她对局,他一直将她看作追求对象而非合作伙伴。在看到他的底牌时,他知道聂非非是惊讶的,那一闪而逝的惊讶让他的心脏有一瞬的发凉,然后是刺疼,接着同他在心脏刺疼的那一瞬间所预料到的一样,对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告诉他,请你不要开我的玩笑。那是顾及他面子的拒绝。
许书然明白,照聂非非的性格,要是他这时候顺着她的话说句这的确是玩笑,她多半能立刻当这件事从没发生过,他们将依然是朋友。成年人的世界,很多事情不一定非要搞得那么明白,这样大家才不至于尴尬得从此老死不相往来。他熟悉这些规则,也喜欢这些规则,运用这些规则运用得比聂非非熟练百倍,但此时他却憎厌起这些规则来。他停了两秒钟,还是问出来:“不感兴趣我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吗?”这话比刚才他亮底牌那句话还要更直白,大概这直白令他自己也颇有新鲜感,他就笑了笑。那像是一个玩笑,却口吻真诚,他说:“你一定要问,否则难以让我甘心。”
他的反应令聂非非意外,她停顿了一会儿,才颇有些尴尬道:“许导你……”又道:“我……我真是觉得许导你在开我玩笑,我看许导你口味似乎一直是偏明丽耀眼的女性……”
许书然打断她道:“你读大学时我就喜欢你,但那时你已经有男友。”又问她:“你不知道自己就很明丽耀眼吗?”他没有老土地进一步同她剖白,说这么多年他同其他人都是逢场做戏,真正爱的只有她一人。她不会信,他自己也不相信。他是爱过别人的。只不过,聂非非的确是他第一个真心喜欢的人,她对他来说是很特别的。但那时候的那份真心,大概并没有到非她不可的地步,否则他就该也去A国,前往她就读的那所学校,制造一起浪漫邂逅,然后对她展开热烈追求。这世上并没有那么多一眼万年的深情。他那时候对她的喜欢也就是到那个程度罢了,她并没有他的梦想重要。但多年后再重逢,她依然同大学时代别无二致,自立自主、明丽耀眼,那喜欢便又死灰复燃,像座极不稳定却极其壮美的活火山,吸引他一步一步泥足深陷,每一步都是疼的,却也有快慰。
但即便他没有煽情地同她剖白,聂非非看起来也足够震惊了,喃喃道:“这……那……那时候吗?我不太记得那时候我们有没有见过,哦,对,你说过我们同校……”似乎一时也不知道还能再说点什么,她就住了嘴。
那样单纯的暗恋到底是发生在多少年前?许书然看着她,看她的长发卷出利落的大波浪,看她的神色中带着些许的困惑和尴尬,但是她的眼神依然是清明而精神的。她大学时代也是这样,无论发生怎样的事,她的眼神始终是清明而精神的。他低声道:“你大概没有见过我,但……”他笑了笑:“我在很多地方见过你,食堂、超市、水房、自习室、图书馆、春远湖的湖边草地上。”
聂非非不置可否地道:“哦,这样。”显然并不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许书然沉默了两秒钟,突然道:“如果我在你遇见聂亦之前先找到你,和你表白,追求你,是不是我们可能有机会?”
聂非非诧异地转过头看着他,好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没可能的。”她很淡地笑了一下:“你怎么在我遇到他之前就喜欢上我,和我表白呢?”她转回头去撑着腮看窗外:“我遇见他是在十二岁。”
许书然愣住了,半晌,道:“我不相信你从那时候……”
“喜欢他?”她将他的问题补充完,手似无意压过心口:“谁知道呢?”
许书然顿住,这一次他沉默了更长时间。在这微长的沉默里,他想了很多,他想她在聂亦身上竟花费了那样长的时间。她放在聂亦身上的,也许的确是一份难以撼动的深爱,但如果他也愿意为爱情坚持一次,为爱情牺牲一次……唯有时间才能与时间较量,唯有牺牲才能与牺牲匹敌……这想法令他一瞬间有些激荡,他开口向她,声音因心中的决定而异于常时,听上去甚至有些少年才会有的冲动,他道:“你总有一天会忘记聂亦的,对吧?那时候我……”
聂非非有些不解地眉心微皱,却本能地打断他的话:“许导我感谢你的厚爱,但……”她顿了顿:“请你不要让我难做,的确我总有一天会忘记他,但忘记应该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我从没想过给自己设一个时限。”她低声,像是说给对方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也许很快就忘记他,也许一辈子都忘不掉,这怎么好讲呢,我不能耽误你的时间。”
许书然没再说话,两人沉默对坐了一阵子,直坐到许书然手机响,他出门接电话。
聂非非忐忑地等了一阵,没等到许书然回来,心想此时相对也是尴尬,许书然兴许也是做如此想,因此借机留她一人养病,自己悄悄走了。她心中大感安定,闭目养神了一会儿,然后就睡着了。
醒来后便是如此境况,天色已暗,许书然依然没有回来,而聂亦坐在床旁边的小沙发里戴着耳麦单手轻轻敲字,说在写文件又不太像,倒像是在开什么只需他敲YES或NO的视频会。
聂非非知道这绝不是梦,刚才她悄悄掐了一下自己大腿,挺疼的。但聂亦怎么会出现在她病房里?难道是许书然多事,将自己受伤的消息通知了聂亦,而事有凑巧聂亦正在K国首都出差,因此顺道来探望自己?
如果真是这样,那也太巧。
聂非非半眯着眼睛观察聂亦。
这是个阴天的黄昏,因此房中光线并不盛,几乎暗沉得算模糊了。但电脑屏幕的微光足够勾勒清聂亦的脸:他目光专注落在屏幕上,左手放在唇边,右手随意搭着键盘。有时候聂亦想事情时会做这个动作。
这人真是好看。
这人是她的丈夫。
但马上就要不是了。
聂非非在天马行空地想。
就在那时候她突然注意到聂亦抬头看了眼病床,她几乎是本能地闭眼装睡,大概是因潜意识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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