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粉夜蝶》第204章


王二步步后退,还叫嚷道:“女人都动手打起自家汉子,你还是不是个女人!再说了,都说父债子偿,老子有难,输了一屁/股债,不拿儿子变卖了还债,拿什么还?不还债,老子被债主砍掉一条胳膊一条腿,以后还怎么做人?儿子儿子,生下来就是要孝顺老子的!眼见着就是他孝顺老子的大好机会。也多亏咱们儿子聪明又漂亮,有人愿意出高价买,一出手就是五十块大洋。要不是咱们儿子聪明又漂亮,别说五十块大洋,就是五块大洋,也卖不出去……”
吕氏冲上来打他的老大耳刮子,反而被推倒在地。
王二还指着媳妇数落:“你们女人怎么这么没见识,不就一个儿子吗?卖就卖了,肚皮争气些,再多生几个,这还用费事?再说了,买儿子这家,也姓王。算起来咱们儿子到别家做儿子,连姓都不用改!王家儿子,一卖五十块大洋,卖出去还是王家的儿!你们女人就是心内没个算计,眼见着如意算盘,都不会算!”
吕氏爬起,直接冲进厨房,再冲出来时,举着一把明晃晃菜刀,砍向这个混帐至极的男人。
王二啊一声大叫,抱着脑袋转身跑出门。
陈兆轩和白蝶菲跟着小君,刚刚进了王家院门,就见挥着菜刀的村妇,追赶着干瘦村民满院子疯跑。
白蝶菲回头看一眼陈兆轩,他会意,上前,轻易夺下了村妇手中的菜刀。
干瘦村民,见有了救星,却是啊一声大叫,什么也不说,转身跑出院门了。
村妇吕氏,被夺下菜刀,又看到好端端的儿子,突然一跤坐倒,开始嚎啕大哭。
村妇的哭声,引来屋内婴儿的啼哭声。
白蝶菲赶忙冲进屋,陈兆轩也跟着冲进去。两人奔到里屋,见一个瘦瘦的女婴光着身子躺在炕上,扎手舞脚,哭得满脸通红。
白陈二人都从女婴有些皱巴巴的小脸上,一眼看出“顾维崧的轮廓”。
白蝶菲赶忙将女婴一把抱起,抱在怀里,百般抚慰,怀里婴儿却啼哭得更厉害了。
“应该是饿了。”陈兆轩看炕头桌上,只有小半碗米汤,就回头到厨房,寻觅一番,再回来,冲白蝶菲摇头道,“只有米汤——”
小君站在门外,小声道:“本来娘给妹妹买了头奶羊,妹妹本来一直喝羊奶。可前段时间爹说要请客,就把奶羊宰了吃肉。娘就让小君每天去隔壁村子买一罐羊奶给妹妹吃,羊奶有时候不够,妹妹就吃米汤。”
白蝶菲抱着啼哭不止的女婴,看着桌上小半碗冷却的米汤,回头问小君:“妹妹的娘呢?”
原本在村口,问小君“妹妹的娘”,小孩子哼哧哼哧半天说不出所以然。白蝶菲只当小孩子说话不利索,决定到他家里问大人。可真的来到这家,却只看到婴儿。
聪明伶俐的小君,看着眼前两个面善的大人,终于伸手,指向一个方向,开口道:“妹妹的娘,埋在村子那一头。”
白蝶菲手臂一颤,旁边陈兆轩眼疾手快,从她怀里一把抱过啼哭不止的婴儿,稳稳地抱在怀里。
白蝶菲上前一步追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小君舔舔干干的嘴唇,又道:“妹妹的娘,生妹妹时,流了好多好多血。我娘说,妹妹的娘,是生妹妹时死掉的。娘就找了些人,把妹妹的娘,埋在村子那一头。”
白蝶菲摇摇晃晃站在地上,旁边陈兆轩,拉她坐在炕沿。
然而她却还是从炕沿滑下,蹲在地上,抱着胳膊,身子颤抖,突然痛哭失声!
多日后,孙娇茜的墓穴重启,一具上等杉板,取代穴中的薄棺。墓前的一块木碑,也被一块汉白玉石碑代替。
然而石碑上,空无一字。
“我想孙娇茜地下有知,也希望这碑文,由归来后寻她的顾维崧亲自写。”白蝶菲轻抚石碑,流泪道。
陈兆轩抱着女婴,在她身后,不作声。
顾维崧到现在都是生死不明!
倘若他还活着,等他归来,比起为死于难产的孙娇茜写碑文……归来后的顾维崧,更要紧的,只怕还是向她白蝶菲寻仇!
顾维崧,还会再归来吗?
……
白陈二人在村子里逗留这几天,已经知道了吕氏拿菜刀砍丈夫王二的缘故——
顾维崧离去前留下的二十七枚银元,悉数被王二拿去赌钱,一个多月就全输光不说,还欠了三十枚大洋的债。欠债王二竟然想到拿亲生儿子卖钱还债……
自从白陈二人上门,王二就跑得无影无踪。期间债主上门,陈兆轩拿银元将一众人打发。再忙着为孙娇茜墓穴重启、换棺立碑之事。
忙完这些事后,决定回上海。
婴儿这几天,因为陈兆轩在村里找了个正在奶孩子的村妇帮忙哺乳,明明有足够的奶吃,还是总拉肚子,瘦得可怜,村子附近的郎中看后也说不出所以然。
白蝶菲和陈兆轩决定带婴儿回上海——先看医生,再找她的外公外婆。且知王二为人,就问吕氏和小君:“愿不愿意跟我们去上海,帮忙照顾孩子?”
吕氏已知此二人身份不凡,听此言,大喜之下,拉着儿子双双跪在两人面前,抬头道:“得贵人提携,二位那就是我和小君的大恩人了!”
白陈二人连忙将母子二人扶起。
白蝶菲真心道:“大姐你帮了我朋友,又对这孩子有哺育恩情。你和小君,才是我的大恩人!”
“白太太真是太客气了!”吕氏说着,又想到什么,跑到里屋,从箱底翻出用红布层层包裹的红玉手钏,捧到白陈二人面前。
“这支手钏,是孩子娘留下的,说是孩子爹送孩子娘的。等孩子长大,就可以拿着这支手钏,去找她爹。”
白蝶菲抱着婴儿不作声。陈兆轩接过手钏,开口道:“这支手钏,我们会代孩子保管。待找到孩子的亲人,自然将这支手钏交给他们。”
回到上海,白蝶菲立刻抱“太过瘦弱”的婴儿去大医院看医生,很快得知是“孩子早产且又吃过病羊下的奶致小儿肠病,好在无大碍。”,医生很快开了药方调理。白蝶菲放下心来,见婴孩瘦巴巴的可怜样,索性给她起了乳名,叫“愈儿”。
陈兆轩去设法打听孙父孙母下落,多日后,将探听所得,告诉白蝶菲:
“上海的孙记杂货铺,已经很久没有人回去过了,门窗至今结成几层蛛网。至于孙家在南京的杂货铺,去年十二月份南京城沦陷后,被毁得厉害,孙家杂货铺所在的那条街,被烧抢得差不多了,杂货铺也只剩下个空架子。最后查明孙家二老,原本和孙小姐一起租住租界弄堂一屋子,后来孙小姐不告而别,孙家二老,也匆匆收拾了行李离去,没人知道二老去了何处,想必也不会回南京。是我没用,终究还是没能打听得二位老人的下落。”
白蝶菲抱着愈儿,低头道:“倘若一直找不到她外公外婆,可怎么办呢?总不能把孩子,送去育婴堂!”
“那你就做她的娘好了,我做她的爹。愈儿就算我们的亲闺女。我们一起,尽心尽力,把愈儿养大!”陈兆轩对她道。
白蝶菲抬头,恰遇他的目光。
他自然知道她的心思,不让她为难,主动代她说出。
白蝶菲抱紧了他。
“愈儿该有个大名了。兆轩,你说起什么名好呢。我觉得大名中,也应该有个愈。”
“女孩子名字中,有个愈,好像不太好。不如……妤,婕妤之妤。”
“这个妤字果然好。愈儿这么惹人怜惜,不如叫她……惜妤,大名叫唤作‘陈惜妤’!”
“陈惜妤,太太果然起的好名,是个很好听又不落俗套的名字!其实我和太太合起的名字,都是又好听又不落俗套,比如‘白蝶菲’。”
“白蝶菲本来也只是我一个化名,没想到用到现在。我也是,这么久,还在用化名。我想还是恢复本名金萱。从此以后,我还是叫金萱,不是什么白蝶菲了。”
“白蝶菲这个名字好听,金萱这个名字也好听。太太说的是,白蝶菲本来就是个化名,还是用金萱这个本名,更好!”
陈兆轩已经是“妇唱夫随”,又补充道:“只是从此以后,别人就得喊你是陈家的金太太,而不是陈家的白太太了!哎哟,不好,你说我陈兆轩娶的媳妇,不是金太太就是白太太,不知情的人听了,还以为我姓陈的在享齐人之福呢!”
白蝶菲直接拿起手中逗弄愈儿的拔浪鼓砸他!
尾声
恢复了本名的金萱,从箱笼底层,找出娘留给自己的锦囊。
那一夜,和娘分离的最后那一夜,娘说了,只有在自己婚后,锦囊才能打开。
金萱终于打开锦囊,取出里面叠得方方正正的红色笺纸,小心翼翼展开来。
红笺上,是娘一手娟秀的簪花小楷——
十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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