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是朵两生花-唐七》唐七-第55章


林乔似乎对那本绿色封皮的参观手册着了迷,翻到其中一页指给我看:“下次我们带朗朗来看这个?”
我说:“好啊,但过不久这里可能会重建吧。正好,你病好了,新天文馆也该建成功了,我们就带他来玩儿。”
抓住一切机会让林乔许诺未来或者对他许诺未来,经过一个半月的锻炼,已然成为一种本能,我其实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想了想说:“到时候就可以去游乐园坐碰碰车。他还爱什么游戏?”
我说:“他还爱下五子棋,还爱打游戏,他上奥数班,特别爱钻研奥数题,你可以教他,他不像我这么笨。”
他唇角抿起很浅的笑意,大约是想到了我们共同的高中,他的确被我在理科方面展露的笨拙气得不轻。但那也成为了好的回忆。
林乔突然问我:“你对未来有什么憧憬?”
我一时茫然,未来,未来,我对未来的想象,一切止步于林乔好起来,而之后会怎么样,我没有想过,我知道我们要在一起,但我们会怎样地在一起?
他合上参观手册,轻声道:“我憧憬过。”顿了片刻,续道,“语文老师和儿科医生组成的最简单的家庭,平时我们会有自己的工作,每周看一次电影,周末带孩子们去游乐园或者公园野餐,我会学着开始下厨。”
我端起咖啡来喝了一口,听到自己说:“好啊,但你要把工资卡都交给我。”
他愣了一愣,很快反应过来,笑着说:“当然。”拢着我握着杯子的手,“当然,宋宋。”
他的笑容依然有十足魅力,且这个笑容不同往常,满含颜彩和生机。但这一刻,我想起的却是那个夜晚,我同秦漠坐在阳台上看星星,他说宋宋,如果有一天我背叛了你,伤害到你,就把全部财产都给你。
但是我先背叛了他。
此时他就坐在两把椅子后,一定听到了我们的全部交谈,他会怎么想我?他一定恨极了我。我不想拖累他,他最好恨我。
我遇到一个好人,我却要不起他。
直到此刻,我终于有些理解当初的林乔,为何能喜欢着一个人,却又对那个人那样坏。但就像在林乔之后,我遇到了秦漠,在我之后,秦漠一定也可以遇到其他人。
手机铃声响起,司机到了,我拿起一旁的羽绒服给林乔穿上,拎着保温杯走出茶座。他自然地握住我的手,我自然地让他握着。林乔没有看到秦漠,但我能感到身后的视线,若锥骨的芒刺。
我想回头再看秦漠一眼,他坐在沙发上微皱着眉头讨论工作时一贯有种特别的好看,但我忍住了。本书最快更新百度搜索爪机书屋
就这样吧。
一个星期后,我接到周越越的电话,告诉我秦漠要回美国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回来,或许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她向我借一下颜朗去送个行。
自从我开始照顾林乔,颜朗大部分时间都跟着周越越,她想怎么折腾他全在我掌控之外,说白了根本不需要向我请示,却打这样的电话来,不过是借机告诉我秦漠要离开了。想出这一招来,一定用了她不少智慧。
我记得林乔手术的前一天晚上,周越越来找我和解,攀着我的肩跟我说:“宋宋,无论怎么样,你幸福就好,我就是怕你不幸福,特别怕,你要是不幸福,我也不能把我的幸福分给你一点儿,你说该怎么办啊?”说着竟然真心着急起来,好像我已经开始不幸,我不得不花了将近半个小时安慰她,幸好大家是面对面抵足而谈,算是节约了电话费。
我答应了周越越,她可以带颜朗去,却推辞林乔那天有个检查,我去不了。她很失望,可能想起曾经答应过我要尊重我的选择,才没有口头威胁我非去不可,我们和平地挂断了彼此的电话。
虽斩钉截铁告诉周越越我无法送行,但秦漠回美国那天,我却早早起床打扮,早早打车来到机场,早早候在起飞坪外。不像小说描写,有情人终能相会,我甚至没有进机场大厅,当然没可能见到秦漠。
那天虽一贯的寒风凌冽,倒有很好的阳光,银杏叶在干燥的空气中飞舞,像一群黄蝴蝶不知要被风吹往何处。
我不知哪一趟飞机上坐着秦漠,只是昂首望着天空,等着那庞大的铁盒子带着我喜欢的人飞离这个城市。感情的事不能拖泥带水,我选了林乔,就不能拖着秦漠,但离开秦漠,并不像剥离一个橘子皮,那更像是剥掉自己的指甲,痛得钻心。因这痛是自己给自己的,无论如何,我都受着,没有人告诉我该怎么做,似乎怎么做都是错。
我们有一个闹剧般的相遇,我却希望至少结束是好的。我和他的结束,不该是他望着我的背影,我的手放在别人的臂弯中。
秦漠,再见了。
再见了。
那之后我开始嗜睡。
大学时代,为了免费治疗心理疾病,我参加了学校的心理协会,此前已经说过,在这个组织的帮助之下,我的心理疾病越来越严重,可以看出,这的确是一个不太靠谱的组织。但即便如此,我还是靠着自己过人的毅力,在这个艰苦的环境中学到了一些正确的心理学知识。比如我知道,人在精神压力过大时,逃避作为一种心理防御机制会开始起作用,并由此会产生一些具体的逃避行为——困倦或嗜睡。
我时常梦到秦漠。
这辈子我都没有做过这么文艺的梦,还这么多,它们就像约好一样在这一个月内频频造访我的睡眠。
梦里的场景变幻无穷,有时是在古旧的地铁站,有时是在拥挤的公车旁,有时是在潮湿的码头边。每个地点都关乎离别,每个梦境都关乎离别。我总是挽着他的手踏上梦中的交通工具,不知它们驶向何方,心中却格外安定。可一错身他就同我分开,站在窗外和我挥手告别,眼中含着伤悲。地铁将我带走,公交车将我带走,航船将我带走,如此没有逻辑,我立刻就知道是在做梦。可同秦漠分开的恐惧仍然紧紧攫住我的心脏,我就在梦中哭醒过来,然后呆呆地看半天天花板,接着擦干眼泪,熟练地去冰箱里拿出冰袋将眼睛敷一敷,洗漱完毕赶往医院。
我的嗜睡症和关乎秦漠的梦境齐齐结束于林乔的第四次化疗。
一直到第四次化疗前,林乔的情况都还不错,连医生都说,在他遇到的病人中,林乔算是坚强,照这个情况下去,前景应该会比较乐观。这的确让我们都松了一口气,在我,则是有时间做那些关乎思念和伤感的梦。但第四次化疗后,林乔的身体状况突然急转直下,就像一条宽广平静的大河,河底深处的静水在猝不及防中掀起滔天巨浪,浪头临空而下,浇得人遍体生寒,而浪头之间的林乔整整四十个小时在寒战和高烧中颠沛辗转。
冷的时候凉意从骨头里发出来,头发尖都冒着寒气,再多的棉被也不能让他感到一丝温暖;热的时候脸颊都烧得发红,血般的殷红渗出几近透明的肌肤,连话都说不出。林乔大多时候很镇定,清醒时甚至能安慰我,他一定是这世上最会忍痛的病人。但痛起来时,他偶尔会忘了我的存在。我不知道一个人能痛成那个样子,能难受成那个样子,似乎在这样的疼痛之下,死亡也变成一种甜美的归宿。
镇静剂,特效退烧药,特效退烧药,镇静剂,大量药品填鸭一般注入林乔的身体。我握着他的手不断在他耳边重复我们设计好的那些未来,内心充满恐惧,声音却坚定无比。
黎明前有一阵他清醒过来,他的手瘦得厉害,却抚上我的头发,他微微叹息,对我说:“你不快乐,宋宋。”我害怕得牙齿都在发抖,颤颤巍巍地回答他:“你生病了啊,因为你生病了啊。”又哆哆嗦嗦地威胁他:“除非你好起来,否则没人能快乐,你不好起来,我一生都不会快乐。”我几乎是跪在他床边,握住他的手:“我们一起加油度过这一关,林乔,等你好了我们就结婚,我都想好了,婚礼办在玉满楼,让周越越当伴娘,颜朗当花童,婚戒我要蒂芙尼的黄钻。”婚礼的每一个细节我都提出要求,就像真的为此慎重考虑过,说出这番话时,心底一空,有一种奇异的释然,仿佛命运就此尘埃落定。
我看着他的眼睛告诉他:“不要再让我失望,林乔,你一定要挺过来。”他闭了闭眼,轻声说:“好。”
我将自己的未来交给一个谎言,却无暇顾及那意味着什么。直到林乔终于退烧,身体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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