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小姐姐》第46章


她从来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最靠近她的是一个异常瘦小的男孩子,坐在特制小轮椅上,唇边还挂着口水,用一种怯怯的、呆滞的目光看她。
邵淇被那种目光看得一颗心都揪了起来,不由自主地蹲下来,从包里翻出纸巾,抽出一张帮他小心擦拭。
小男孩像是毫无察觉,依旧是呆呆的。
她突然想到乔彻那天同自己说的话——
到了那边,他特别希望自己一个人。
她看着这些可怜的孩子,很难想象,那时的他是怎么生活的。
第39章 
乔彻时而想; 大概就是那段生活太苦了,所以才会那么感激徐平山; 对他的恨意近乎可以忽略不计。
明知道这些事是错的,还是愿意跟着他。
也或许是——乔彻实在是太渴望亲情了。
哪怕只有那么凉薄的一点点。
他还记得小时候,母亲常同他说; “你父亲很英俊,很富有; 爱穿西装,风度翩翩; 待我十分温柔。”
他一直把这句话藏进心里。
后来,母亲因病去世; 他被送到孤儿院; 再无人理会他。
楼下墙角的那副画,就是他照着当时这句话画的。
那是他想象中的家——穿西装的和蔼父亲,涂口红的美丽母亲; 还有背着书包上学的他。
渴望的幸福生活。
然而只是镜花水月,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其实在孤儿院——生活上,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并非先前想象中黑暗可怜的样子。
这里一切都很正常。
常有社会各界的人物来捐赠衣物文具; 平时会有来做义工的小姐姐和小哥哥; 阿姨也都耐心温和。
而当中模样最漂亮、性格最乖巧的他; 自然最受欢迎。
相较而言,好像比以前那个空空荡荡,母亲终日酗酒的家好。
但是精神上; 他却每一天都在饱受折磨。
跟他住一起的孩子,除了他以外,没有一个是正常的。他对面的男孩常会把屎尿拉在床上,弄得整个小房间飘散着一股恶臭味;睡在他上面的男孩会在奇怪的时间点嗫嚅着他听不懂的话;还有一个——也是其中算正常的一个,常常在深更半夜对着墙壁发出吃吃的笑,那笑听起来毛骨悚然,汗毛竖起。
没有人能同他聊聊天,没有人能陪伴他。
日子寂寞,艰辛。
也曾有不少优渥的家庭想要收养他,但当他们得知他的母亲——那个因病去世的可怜陪酒女,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直到他十四岁时,那个天神般的男人出现了。
徐平山办理了领养手续,把他带回像宫殿一样精致漂亮的大房子,给他安排全市最好的中学,怕他成绩跟不上,又找来最好的家庭教师来补习。
一个崭新的世界向他打开了大门。
新世界里充满鲜花、雨露和阳光。
乔彻感激他,敬重他,仰慕他。
他从来没有那样想回报过一个人,拼命地学习、拼命地努力,只想以后帮他拼命地赚钱。
然而时间一长,以他聪颖敏锐的性子,渐渐地察觉到那男人待他的不同。
眼神,举止,神情。
有愧疚,有厌恶,还有一点欣赏。
那种感觉很微妙。
大概就是奇妙的血缘相连。
某次,徐平山喝得酩酊大醉,他如愿以偿地套到了答案。
是的。
徐平山亲口说,是。
乔彻心脏像是被重锤击过,有狂喜,有慌乱,有怨恨,有不解。
他开始一点点调查当年的往事。
结果也同他想象的差不多。
那年徐太太有孕在身,徐平山同在夜店工作的乔氏发生了一场荒谬的露水情缘。
但他没猜到后来——
乔氏挺着肚子来闹,徐太太本就身体孱弱,又处于月子当中,留下了病根。在徐美茵一岁那年,撒手人间。
乔彻无法评判上一辈子的事,更没法选择。
只是,命运实在待他不公。
……
“乔彻?”邵淇的声音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在想什么?”
他单手撑着额头,“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她蹲在轮椅边,手里捧着一只不锈钢饭碗,正一口一口耐心地喂给那个小男孩。
乔彻的目光移了移,停在她温和又坚韧的侧颜上。
——对不起,是我太自私。
——为了想要的那一点爱,走错了路。
邵淇回头奇怪地瞥了他一眼,刚要开口询问,面前的小男孩突然将口中的饭吐了出来。
她眉心轻蹙,担忧地去拿纸巾擦。
“我来吧。”乔彻蹲下来,接过她手中的纸巾,“我比较有经验。”
**
从孤儿院离开时已经是下午,阳光慵懒而温暖,像是一层金色薄纱披在他们身上,冬日的肃杀气息都淡了些许。
两人坐着公交车一路晃晃悠悠回家。
乔彻好几夜未睡,此刻困极,头轻轻倚在她瘦削的肩膀上。
两个多小时的路程,他睡得很香。
邵淇看着他,忍不住摸了摸他额前的乱发。
下车后,他们寻了家面馆简单吃了晚餐。
十二月天黑得极快,未到小区门口,竟已是暗沉沉一片。
“哎,那姑娘——”
路过门口摆设用的破保安室,邵淇听见一声嘶哑叫喊。
她转身,走近,“大爷,怎么了?”
乔彻也随之看了过来,想到什么,浓眉紧皱。
大爷咳嗽一声,弹了弹烟灰,扯着嗓子吼: “得交物业费了。”
邵淇微微一滞,半秒后她点点头,“忘记了,明天交。”
她肩膀线条绷紧,手臂贴在身侧,往楼道口走。
乔彻贴近她,压低声: “家里有人?”
邵淇捏了下他手心。
他们物业费一年一交,哪里可能欠。
再联想到上次泼油漆那事,给大爷塞了钱和电话,说有人来时打电话提醒她。
她没有抬头,余光却瞥向二楼的窗户。
没有亮灯,窗帘紧闭。
乔彻扯下唇,心里已大致猜到来人,站定,攥住她胳膊。
“人是冲我来的,你在这等我。”
她摇头,步伐加快,径直往里走。
他拉住她,“这事跟你没关系,别瞎掺和。”
邵淇目光落在他腹部,“我保护你。”
“……”乔彻无奈,“真不用。”
她手上使了力挣脱,没时间同他争执,往前走。
“我担心雪球。”
一上二楼,从窗户灌进的冷风吹得他们背脊发寒。
她面色平静,从包里翻出钥匙。
乔彻抢过,把她护在身后,钥匙插进锁眼,还未来得及转动,防盗门便开了。
一把明晃晃的弹·簧·刀擦着他脖子划过。
乔彻早有准备,一歪头,躲开。
“张龙。”他看着黑暗中坐在沙发上的铁塔般的男人,无声笑了。
不知是谁把灯打开。
霎时,橘黄色的灯光撒满一室。
张龙仍然是那副憨憨的、蠢蠢的模样,穿着那套蹩脚而不相称的西装,大金链子垂在胸前,随之他身体前倾的动作晃悠几下。
“小乔啊。”
他目光落在身后的女人身上,顿了顿,玩味地说:“警花同志?”
邵淇静静地站着,呼吸稍急促,垂着眼皮,四下找寻雪球的影子。
没有踪影。
狭小的客厅内挤满了人,除了沙发上的张龙,防盗门旁还堵着一个山一样的壮汉。
卧室、厨房、卫生间门前都站有。
有拿刀的,有拿甩棍的,还有拿钢管的。
她想到乔彻身上的伤,下意识想把男孩子拉到自己身后。乔彻看着她护小鸡崽般的模样,唇角弯了弯。他没有动,手臂展开,把她挡住。
这一幕落入张龙眼中,好像是看到什么不得了的场景。
“我说——警花小姐,有些事你是不是没搞清楚?”
邵淇没反应。
张龙语速很慢,一字一顿,
“我们乔彻可是忠心的好弟弟,都能为了自己姐姐跟别的女人谈恋爱。”
邵淇稍抬了下眼皮。
挡在她身前的少年脊背绷紧,似要开口,又被张龙打断——
“你不是要找徐大小姐么——人家徐大小姐本来在别墅里住的好好的,因为你来找,乔弟弟赶紧把人家护送走。”
邵淇一僵,想到很久以前,在别墅那次,她身后的那道冷嗖嗖的目光。
“还有那什么公寓,小乔专门找了个假的姑娘送到戒毒所,你知道吧?”
她抿了下唇。
“为了抢人,开车撞你就不用我提,还有什么来着……哦,泼油漆?”
她愣了一霎。
男孩子侧眸看她,眼神微黯,“这个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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