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息地》第58章


撇下了二十年,以后这时间也许还会长到三十年,四十年。到现在,我已经对他有了恨。”
“爱也有,但这恨压不住。它会改变一个人的性格,会让一个人变得刻薄,变得冷漠。我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我开始对子女严苛,插手他们的事情,比如你现在见到我,等姜湖知道,会觉得我干涉太多。我知道,可我仍旧想这么做,因为我不想她重蹈我的覆辙。”
“我现在见你,意思你应该已经明白。”
“趁她还没有非瞿先生不可,请你离开她。这话如果我对她说,让她离开你,她会反抗;所以请你离开她。瞿先生也不要怪我对你残忍,你如果疼过二十年那么久,就会理解我的选择。”
作者有话要说: 唉。
感觉这一章的作话适合这个语气词。
程佩的心情其实是很好理解的,站在这个立场让分手并不算过分。
但人和人是不一样的,瞿蔺不是姜父,姜湖也不是她。
第45章 栖息地(一更)
一更
第四十五章:夜深千帐灯(三)
日近中天; 这一室明媚夏光; 却罩不住室内两人沉寂的脸色。
程佩没了声音,她在静心等。
等眼前人自己知趣退却。
就好像多年前的某个午后,在姜行的病房外,她在等某个姑娘自行离开时一样。
那时人人皆以为她只是蛮横地反对; 如今她恐怕也是个一意孤行的形象。
可能有些决定未来看会是错的,但她无法袖手旁观。
话落程佩将视线从眼前颀长干净的年轻男人身上再度移到窗外,这间花坊后。
那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停了一辆出租车; 外漆黄白蓝三色相间。
非营业时间能找到这里来的人; 必然是熟识此地的人。
且店员会允许这类车辆停进后院等人,只能是因为乘车人的身份是……她的姜湖。
程佩眉微拧,为姜湖的来。
姜湖会来,且来得快; 只有一个原因——在意。
姜湖把人往心里搁得总是容易。
这些年来,程佩深有体会。
当年戴红领巾的小姜湖收人一块儿糖,以后就能跳出来为送她糖的人当铠甲; 替人挡架消灾; 搞得鼻青脸肿。
她冷得只有面儿; 心里是热的。
她若觉得一个人好; 便会死磕。除非那人在她认知里变恶; 否则她不会放弃。
从她心上拔人; 不容易。
可一想到以后姜湖有重复自己这条路的可能,程佩控制不住想做些什么。
姜湖一来,恐怕这次碰面会以难堪收场。
想起适才同瞿蔺说过的那席话; 程佩又松了眉头。
也许这是最合适的让姜湖得知一切的方式。
谁都不用刻意说,让她自己听。
程佩本决定等,看到那辆车之后,她再度开了口。
**
程佩望着瞿蔺身后那扇无声无息的门,潜意识告诉她,那里有一双眼睛,一双耳朵。
程佩望向瞿蔺,再度提醒他:“瞿先生,你们开始时,她对此一无所知,你对她不公平。”
瞿蔺回视程佩的目光还是平和的,好像一片安宁深邃的海。
你对她不公平——这句话落,海波痛苦地轻翻。
没法说抱歉,瞿蔺知道。
他手攥成拳,紧握。
程佩此刻看到的这双眼睛,很像多年前吸引她却又将她遗留在这个世界上的那一双。
在她梦里仍旧无辜地望着她的那一双眼睛。
那个她正开心等他归期却等来死讯的那一双眼睛。
她们母女为什么都要掉进这样的陷阱?
程佩被激出更多的情绪。
她甚至说:“其实你不够爱护她,否则不会知道有伤害她的可能,还去做这些事,去靠近她。”
程佩盯人的视线像针,将人肌肤扎得密密麻麻一圈儿是洞。
你不够爱护她——这一针在瞿蔺身上扎得最深。
他那双今早想为姜湖做饭的手在轻颤。
因为不够爱,所以才翻山越岭为她而来吗?
身体上的洞太多,每一处都在流散生命力般,动摇他稳固下来的决定,和他建设好的对自己未来的信心。
明天不会即刻死,所以能爱。
他这么告诉自己。
但是后天呢?
能保证每一个她还在的后天,他都能陪她看升起的太阳吗?
程佩的话也砸在瞿蔺耳膜上,透进他的脑海,质疑着他从贝松离开后,又从山电回到姜湖身边的决定。
爱不能随遇而安,因为它是责任。
但他不能动摇……走到今天,他已经失去了这个权利。
继续下去与否,决定权在姜湖手里。
没及时坦诚,就是欺骗。
这是自己的错,也是自己的罪。
是他把姜湖诓进这一场终点不知道在哪里的前路中。
可是他凭什么?
兜兜转转,程佩带他回到最初他反复思考过多次,反复犹豫不决,找不到答案的问题,他凭什么?
就凭姑娘看上他,他就要将自己的忧虑传染给她?
她并不欠他什么。
凭什么让她和他一起过未来不定的日子?
这是一个死循环……有人提起,他便会质问自己一遍。
无人提起,他也会深思……反复质问自己这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
眼前人是姜湖的母亲,再让姜湖因此和母亲生嫌隙,更不应该。
护人不是这样护的。
喜欢不是这么喜欢的。
爱人不是这样爱的。
换位思考……如果自己为人父,为了自己的女儿,恐怕也不会袖手旁观。
他理解程佩的行为,理解程佩的出发点,因此更有种铺天盖地般蔓延开的悲凉,以及难过。
又突然觉得此前荒唐,拜菩萨那天,许再多的愿,跪再多的蒲团,心再诚也无用……
这世界的生老病死岂是一炷香能敲定的。
那是无用功。
否则就不会有核事故发生时,同仁程工女儿在魏铭面前的那一跪,如果有用,小姑娘早去拜了菩萨,而不是跪魏铭,祈求让父亲从前线撤下来。
这一瞬间,瞿蔺也想起了自己已然归于尘土的父母。
他活着,是延续二老的生命。
可如果今天这一幕他们在现场,是会骂他自私祸害别人姑娘该孤老呢,还是会为他说话,说——我儿子其实虽然自私了些拖姑娘下水,但他其实不是一个坏人,请你原谅他,他会努力活,不会轻易死,虽然有风险,但也有希望,也许他能寿终正寝呢?
可他们不在了,化成了无知无觉的骨灰。
姜湖的母亲也没有义务谅解他、包容他、把女儿给他陪他冒这场险。
是他错在先。
瞿蔺四肢百骸灌入不属于这季节的冰冷,这凉一点点往他心里爬,往他脊背上蹿。
有太多的话无从开口。
瞿蔺慢慢站起身。
他担心他说什么,都会引来程佩不满。
而程佩的不喜,就是他给姜湖惹麻烦。
他已经愧对于她,并不想给她添任何麻烦。
但他似乎没有办法不给她惹麻烦。
程佩望着他。
程佩的意思是要他离开,瞿蔺知道得给她答复。
有些话虽然无耻,但他无法沉默到底,也无法在到了如今这地步时再向在贝松时那样离开。
瞿蔺说:“阿姨,我很抱歉。”
最无能为力的五个字。
程佩冷笑了声:“只有这个?”
瞿蔺随后在她面前弯下挺直的腰背,一个工整的九十度角。
他弯得深,没有即刻起身。
就好像那些幡然悔悟的被判刑的囚徒,日后向受害者家属道歉。
程佩并不想要这种道歉,她刚想说什么,突然听到瞿蔺坚定的嗓音:“不得您的喜欢,我很抱歉,对不起您。觊觎您的女儿,我就有让您喜欢,逗您笑,处理好和您之间关系的义务,可我没有做到,我很抱歉。但以后只有她甩我,没有我离开她。您的要求我现在做不到。”
当初在贝松那辆车里渐渐变小的那个姜湖近在眼前,他不会先离开她,再一次离开。
瞿蔺弯下的腰背仍旧没有直起。
没有我离开她……程佩听了这几个字,却没有动容,只是冷静反问:“先走一步,死呢,这就不算是离开吗?”
瞿蔺躬下的背轻颤。
他慢慢直起身,视线内程佩蹙起的细眉像把刀割在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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