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息地》第68章


末了,莫石南在那端问:“杜老师的祭日,哪天来着?”
他在说上次事故后,已经走了的前总工杜清河。
瞿蔺说:“五月十一。”
那一年的511,下了场大雨,杜清河闭眼的时候,雨正瓢泼满地。
莫石南:“瞿蔺,栩栩想生,我们一起去查了个体。”
栩栩,他老婆,新婚不久。
瞿蔺听到的这道男声,已经在发颤。
莫石南说:“我刚拿到结果。”
瞿蔺不敢问。
莫石南在继续倾诉:“中奖了。是……骨癌。”
他笑了下,继续说:“也没什么感觉,一切都他妈挺好的……都挺好的。没有任何征兆,我和别人一模一样,明明是一样的!!”
瞿蔺心脏被这话捏着,越捏越紧,像要爆裂,他却没有办法挣扎。
那年那场瓢泼大雨,为什么不把所有的遗憾都冲刷干净。
莫石南问:“我要怎么办?”
他话落这刻,瞿蔺眼已经红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换了修的前十章,要在完结前把前面的都修完。
还是想一声叹息。
第53章 栖息地
第五十三章:难说再见(一)
客厅狭窄; 摆件稀少。
姜湖在就近那张书桌上; 看到了一张斜支的老照片。
黑白两色,对比度分明。
一双年轻男女,互相依偎对视。
静静立着,从过去; 一直能站到亘古般。
弯成一样弧度的眉眼中,有笑意淌过。
相框边缘已经磨亮,像是被人经常拿在掌心摩挲。
男人的眉眼同瞿蔺如出一辙。
照片中女人那张脸……姜湖审视了下; 和她在伽米那栋被炸弹削了顶的楼里见过的那张女人照片合二为一。
当初姜湖便觉得眼熟; 却想不出在哪里见过。
如今想起来,她不是见过真人,只是在资料里翻看过。
此前蒋绍仪修订一战、二战史,其中一部分关于奥斯维斯集中营的参考资料; 就来自这个名为谢丘拾的学者。
她投入身心去翻查那些被尘封的历史秘辛,却也因为接触了太多颠覆人性的血腥场景而红颜薄命。
曾经蒋绍仪同姜湖提起她,和提起张纯如一样; 都是惋惜。
早逝的谢丘拾是瞿蔺的母亲?
继而旁观瞿蔺这个空荡没有人气的家; 姜湖突觉喉咙一哽。
她大约记得谢丘拾去世时的年龄。
那时的瞿蔺; 怎么算都还只是个未经世事的孩子; 需要母亲。
Alma曾经说; 他在国内已经没有直系亲属。
瞿父过世时; 他又是什么年纪?
他向生命中这些至亲一一告别时,身旁又有没有人和他站在一起?告诉年幼的他,他不是一个人; 勇敢往前走。
姜湖将视线从老照片上收回。
她忽然转身,快速推门从客厅里走了出去。
**
姜湖推门而出时,瞿蔺刚挂断那通两端都越来越沉默的电话。
落在他肩头的槐花瓣似雪,他通体凉透。
姜湖几乎是从瞿蔺背后扑撞而来,瞿蔺没有防备,好在腿在地面上扎得稳,没有趔趄。
瞿蔺压了压眼角的一些异样感,笑问:“搁里面看到什么了?”
被莫石南一句话瞬间砸哑的嗓子,还哑着。
黑而深的眼眸,也暗着。
姜湖从瞿蔺背后拥着他,手臂拢在瞿蔺腰侧。
她没回答,瞿蔺因着那道已经哑了的嗓音,也没再吱声。
抱了五秒,姜湖手臂松开,垂下去。
姜湖手臂离开瞿蔺身体那刻,瞿蔺骤然转身,望向姜湖那张沉静的脸,手扣在姜湖肩后,再度将姜湖拉进他怀里。
适才姜湖从背面抱他,此刻瞿蔺从正面拥住姜湖。
两人贴身相对。
瞿蔺:“投怀送抱……是看到让你看了更中意我的东西了?”
姜湖吸了口气,没顺这话,只冷静解释:“不是抱你。”
她来晚了。
她而后说明:“是抱小时候,抱那个你。”
话没说得太清楚,但瞿蔺已经明白。
他心上的凉顷刻被姜湖的话吹散了些,眼角也安宁了,不再有雾意挣扎。
少时的坎坷早被岁月磨平,那些孤身生活的岁月里,历经的风霜雨雪,留下的那些印记浅到她这一抱,似乎也能轻易抹去。
人不怕吃苦受累,只要有人怜你、惜你、珍重你。
瞿蔺只手轻拍着姜湖的背:“那会儿不缺爱,没事儿。”
他倒像是反过来安慰她。
姜湖想到院墙外,来路上他打过招呼的那些大爷和阿姨,她信。
但收获再多爱,生命中也有些身份是只此一人,其他人替代不了的,比如父母。
姜湖:“当时几岁?”
瞿蔺:“……十岁。”
姜湖道:“我爸,是在我四岁。”
瞿蔺笑了下:“早一轮遇上的话,有惺惺相惜的可能吗?”
假设在十二年前。
话可以说得很好听,但姜湖说得是不够如意的实话:“希望不大。你得多点儿耐心,那时候,我和陌生人不接触。”
年少时,更敏感些。
与人交际,觉得可有可无。
瞿蔺哦了声,回:“还是有戏。我那会儿话多。”
姜湖:“随谁?”
瞿蔺笑:“我父亲。刚才你见过的那些人,当年都喜欢他。他们对我的关照,一大半是因为他的人缘留下的,后来才是因为我自己。”
姜湖嗯了声,认真说:“挺好。我们俩……你说……”
瞿蔺听着。
风静下来,槐花瓣也不落了。
姜湖将这话接续下去:“将来那个小不点儿,会像谁?”
她突然就说到了以后。
姜湖的声音总是清淡如水,瞿蔺搁置在她后背的手,闻言移到她脸上。
他用指剐蹭着姜湖细长入鬓的眉,轻碾着她的脸。
适才莫石南在电话中说过的话,开始在瞿蔺耳中回放。
清晰到像是莫石南站在他们身旁,那话一遍又一遍重复着,赶不走,誓不罢休般在响。
“栩栩想生——”
“中奖了,是……骨癌。”
“我和别人一模一样,明明是一样的!!”
“我要怎么办?”
……
姜湖在等答案。
可瞿蔺突然不敢回答,眼里压下的雾又想往上翻。
瞿蔺于是别开眼,不再看姜湖,但紧握她的那只手没松,他紧着嗓子说:“到时候它看谁顺眼,让它像谁。”
避而不答,姜湖会失望,所以瞿蔺还是开了口。
**
瞿蔺错开视线那一刻,姜湖想起那个他避她接的电话。
姜湖:“刚才那个电话,有事儿?”
瞿蔺眸光一颠簸,没瞒她:“有。”
莫石南问他该怎么办,他不知道。
他不知道怎么办,但知道他该放下一切去见莫石南。
哪怕只是两个人见后面对面沉默,束手无措,但那也是两个人,好过莫石南一个人在遭逢巨变时只身提心吊胆。
但瞿蔺也没交代完全:“一个朋友,出了事。”
姜湖没问是什么事。
她只问:“你现在就过去?”
瞿蔺嗯了声,这一刻唯一的暖,来自他和她对待朋友的共同态度。
对方说有事,就排除万难去他/她身边。
人和人相处,要交心的,不止爱情这一种情。
姜湖:“在哪儿?”
瞿蔺沉声:“山电那儿,核电站所在地。”
静了一瞬,姜湖说:“你希望我打道回府,还是和你一起去?”
瞿蔺有所挣扎。
姜湖作出决定:“你的朋友,我该见一见。”那个地方,她也想看一看。
瞿蔺始终紧攥着她。
前路未知,此刻他随心答:“好,依你。”
**
烧香,暂缓。
把柴大爷就地暂时托付给姚大爷,两人来也快,去亦快,飞身南下。
核阴影仍旧笼罩着这座沿海城市,禁入区的面积与几个月前相比,未有一毫一厘的缩小。
还在机场,姜湖已经感觉到这片土地上的紧张感。
过往行人形色匆忙,俱是口罩遮面。
让她想起有生之年,年少时经历的那次全国范围内的公共卫生事件。
活人,大多畏惧死亡,例外者少。
姜湖也想起千万里之外的安提克。
战争已偃旗息鼓,人们却仍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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