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息地》第77章


他捏信封的指绷得紧紧的,即刻将信封对折□□口袋内。
撑着伞的姜湖冷静问:“他走了?”
莫石南观察了下她的表情,起初没敢吱声,怕说错话。
姜湖于是道:“我醒着,没睡。我知道,所以你不用怕我知道。”
莫石南奇道:“那你怎么——”不拦,不告别。
姜湖打断他:“他走前,你跟没跟他说会等他?“
莫石南:“……“
姜湖哦了声:“没说。“
莫石南:“他会回来的。“
姜湖:“我知道。“
但是有更多人说等他,他那种不愿让人失望的“滥好人”,归来的会不会更迫切一些?更完整一些?
眼前的满城风雨,冲刷着一地疮痍。
近处那条公路上,仍旧有载着救援队伍的车辆往不同的受灾区域前进。
和莫石南站在雨声潇潇的夜里,姜湖在这一地风雨如晦中想起传唱了多年的那些古曲。
那些秦时明月汉时关。
古人出关北击匈奴时,那一串串烽火狼烟,那一盏盏散在夜间飘于长城内外的孔明灯,那些刀光剑影都浮现于她眼前。
古人征战,无数忠魂葬身漠北,而今天,在这一方卷天袭地的海啸褪去之后,那些走进这座满目疮痍的城市的角角落落,去救人、去进行一系列修补工作的人们,又是否都能安全地回归?
**
站了会儿,见姜湖没有回室内的意思,莫石南接过姜湖手举的那把伞。
顺着姜湖的视线看过去,莫石南隔着风雨看到了两个行走的人。
其中一个,背上还背着一个人。
背人的人似是累了,他背上的人总是往下滑,他停下脚步进行调整。
莫石南把伞又塞回姜湖手里:“你拿着,进去吧,我去搭把手。”
姜湖接伞,但也没留在原地,替莫石南撑伞,和莫石南一起走过去。
离得稍近些,就能发现那是一男一女,像是一对中年夫妻。
那女人也举着伞,但只替被背着的那个人撑着,被背着的那个人在伞内,而这对中年夫妻都在伞外,被雨淋着。
雨大,中年夫妻都被雨浇惨,浑身湿透。
男人背着的人看身形也是个成年人的身量。
莫石南几步蹿过去,撑伞的女人警惕地看向莫石南和姜湖。
莫石南说:“大姐,你撑伞,我帮大哥往背上托。”
女人急忙摆手。
男人也拒绝:“别。”
虽热心,但莫石南没有硬上。
男人却似乎在此时力竭,背上的人下滑地厉害,眼看就要整个滑到地上。他背上的人……似乎毫无反应能力。
姜湖看着眼前这一幕,锁眉。
莫石南也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男人即刻弯下腰,用力将背上的人往上驮。
一张属于少年的泛青的脸,在这番挪动中从包裹住他头部的纱巾里露出来。
少年双眼紧闭,毫无声息,额头还有血迹。
男人将人背好,又转过身正对莫石南和姜湖,少年的脸,就此离开了他们的视野。
女人也即刻跟着男人挪了位置,仍旧将伞撑在那已然无声无息的少年头顶。
男人说:“兄弟,谢谢你。他这样儿……不方便你碰,不是我们嫌你多事。”
男人腾出一只手抹了把挂着雨水的脸,又抓紧放回后背:“小孩儿出来念高中,好多天没见了,地震了我和他妈妈着急,就去学校找他,来的时候堵,车就扔到半路上了。教学楼塌了,我们挖到天黑才找到他。雨那么大,不能把他留在那里,我们要带他回村,回家。你们别觉得害怕,也别觉得晦气。他读书成绩一直很好,还是班干部,是个好孩子,我们只是想带他回家……”
哪怕他已经死了,仍怕他被雨淋到,他的母亲替他撑着伞,他的父亲将宽阔的脊背留给他。
夜路难走,震后路难行,他们仍旧要连夜披着满身风雨带他回家。
男人还在叙说,但姜湖和莫石南已经在这番陈述中纷纷红了眼,但这湿了的眼都被强势的风雨遮盖,只有自己知。
古诗说,“南浦凄凄别,西风袅袅秋。
一看肠一断,好去莫回头。”
生离死别时,如何好去,如何舍得不回首?
毕竟但凡能活到平均寿龄,就要过完这漫长的一辈子,才能和生命中那些死别的人有再见时。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需要声明,结局是he。父亲背儿子遗体还乡这个情节来自于08年汶川地震的真实事例,在新闻报道里见过的。一晃那场灾难过去也快十年了。我记得08年地震后暑假前的那段时间,虽然离四川算远,但在教室里的时候,同学都高度警惕,怕地震。地理老师就不断地安慰大家,班主任也说教室是六边形的,抗震,还问大家是不是作业布置得少了,一个个的还有空杞人忧天。那会儿的报纸,很多标题挂的都是“殇”这个字,黑白页面,共哀国难。虽没亲身经历,但忘不了。
第60章 栖息地
结局篇:玻璃之城(完)
如果能在开满栀子花的山坡上
与你相遇如果能
深深地爱过一次再别离
那么再长久的一生
不也就只是就只是
回首时
那短短的一瞬
——席慕容
旁观了这一幕,姜湖有一股冲动; 不顾一切地追上瞿蔺; 再看一眼; 再说句话; 但这终究只是个想法; 她没有付诸行动。
战士上战场; 你若说不舍得,是乱军心。
**
次日莫石南便劝姜湖走。
即便莫石南不劝; 姜湖也没打算久留。
一日之后,虽然交通运输能力仍旧有限,但来自周边城市的; 自发涌来的志愿者已经遍布Q市大街小巷。
姜湖跟随杨栩栩在人山人海中穿梭; 在医疗服务点蹲了一天; 帮忙处理各种杂事。
这片土地她来过; 见证了这一场灾难; 伸上一把手做过些事情; 对姜湖来说已经足够。
剩下的就是让瞿蔺如愿,她走,北上离开这里; 安他的心。
启程前,姜湖给程知留了电话号码和地址。
程知犹豫过后接过。
姜湖:“如果有需要,可以来找我。”
程知不解:“为什么?”
姜湖:“不为什么,难兄难弟。”
程知问:“我和你?”
姜湖:“是指我和你。我的人和你的人都在前线,你和我; 算难兄难弟。”
程知这才低头将号码小心收好,而后抬头转问:“你要走?”
姜湖:“是。”
程知:“我以为你会留下来,留在离他最近的地方。”
哪里算近?
姜湖笑了下,声硬:“见不到他本人的地方,对我来说,都是远方。”
程知:“……”
她两膝交错摩擦了下,略紧张:“那你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吧。”
莫石南旁听到,回味着那句“见不到他本人的地方,对我来说,都是远方”,姜湖说起情话来,还挺溜的,可惜该听到这话的那个人不在。
**
莫石南弄了辆车送姜湖去车站,到隔壁市转搭飞机。
路上两人没说多少话,下了车,姜湖便告辞:“送到这儿就够了,回去吧。”
莫石南望着她:“有任何进展,我会转告你,你放心。”
姜湖回看他,此刻的莫石南,在她眼中有几许瞿蔺的影子。
莫石南脸上的欲言又止就像当初在贝松的那条黄沙路上,挂在瞿蔺脸上的一样。
放心?
姜湖回:“我不放心。”
莫石南愕然,没想到她会坦承这个。
他想安慰姜湖些什么,就像过去有人在他生死未卜时安慰杨栩栩一样。
姜湖却赶在他开口前说:“不用劝。我不放心,但哭还不至于。”
莫石南:“……”
姜湖:“回去吧,看好你自己的家。”
**
北上回到那条胡同,姜湖没有久待,从那位姚大爷手中接手柴大爷,又复而南下。
这狗算是记人,没有排斥姜湖。
隔壁的蒋绍仪已经回来了,天热了,蒋绍仪就搬着小板凳儿坐湖边儿上。
在照顾狗这方面,同姜湖比,蒋绍仪是熟手。
放回走周那儿的鹦鹉姜湖没去接,柴大爷和蒋绍仪养的那条二哈半天便打得火热,有伴儿。
两人两狗一起搁湖边儿上坐着,蒋绍仪那根垂进水面的鱼钩纹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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