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息地》第79章


指挥部里聚得人不多,更多的人要么正在轮岗中,要么在珍惜每分每秒休息。
没有人说废话,都尽量言简意赅。
瞿蔺听懂了魏铭的担忧,地道内的辐射数值相对反应堆上面而言算低,但反应堆正对的地道尽头,数值仍旧下不去。
几日来辐射多么毁机器,大家都见证过了。
安装好的降温设备是否能正常运转,如果能正常运转能坚持多久,是没人敢确定回答的问题。
如果这世界上真有十八层地狱,能将这座反应堆深深地埋进地底,让它消失就好了。
想了下,瞿蔺甩甩头,暗骂自己做白日梦。
几人一番商讨过后,瞿蔺和卫南带着测试设备和两个武警先期进地道。
地道尽头辐射值高,不宜久待,设备的调试他们参与动手比官兵们更高效。
**
地道内空气不畅通,越往里走,人掩在面罩下的脸挂上的汗珠越多。
见到mini装置能正常运转,几个人都松了口气,立刻往回走。
那感觉恐怕和当年切尔诺贝利的前辈们有的拼。当初人人都在担忧切尔诺贝利会有第二座反应堆爆炸,业内人士都有这种悲观的预计,可最后没有第二炸。和他们当初一样庆幸。
两个武警主动提着设备,走在前面,卫南走得慢,瞿蔺垫后,跟着他。
但连续几日的轮轴转,地道内的高温和密闭的空气当前,往外走时,没走多远,卫南便虚脱了。
瞿蔺见卫南不再迈步,手伸出扶着地道壁。卫南回头,人掩在防护服内摇摇欲坠:“我好像……”
瞿蔺心房像被这地道壁挤过,即刻走上前,搀住他,免得他倒地。
卫南将话说完:“要拖后腿了。”
前方的人已经走出他们的视野,瞿蔺满脸满颈的汗,没说什么,背上卫南,一步步往外走。
回程的这条路比进时遥远了许多,负重一个卫南,快能接近光源时,瞿蔺的腿也在打颤。
这条路太长了。
卫南恍惚间听到瞿蔺说:“护好面罩。”声儿也不稳。
话刚说完,下一秒,瞿蔺的腿跪了下去,为了缓冲,跪向地道边,瞿蔺上半身靠向地道壁,膝盖就砸落在壁前,腿垫在卫南身下。
骤然一声沉闷的砰声响起,瞿蔺脸上的面罩因为挤压错了些位。
地道壁上仍有未完全掉落的土屑,安静地24小时承受辐射的土屑,瞿蔺下意识地张口喘息,即刻便感觉到有滑入面罩内的土屑钻入他的嘴。
这是污染物,不能吃,他用力尽可能地往外吐,封死因为汗流浃背而张开用来呼吸的嘴。
卫南从他背上挣扎往下走:“瞿工……你……没事儿吧?”细如蚊蝇的声音。
瞿蔺背在身后的手臂制止了他的动作:“别乱动,这就出去了。”
重新扣好面罩,再度撑着地道壁站起来,头一抬,有些咸腥的东西滑进瞿蔺唇缝。
将卫南再度背起来的那刻,前方有人影再度出现,是见他们未跟上折返的武警。
对方靠近了,见瞿蔺背着人,主动要求接手,瞿蔺没有逞强拒绝,沉默地跟着武警往外走。
等重新回到阳光底下,四周人多了起来。
瞿蔺耳畔都是嗡鸣声,不断发酵让人眩晕的嗡鸣声。
他眯眼看了下不远处的卫南,已经有人往这边运担架。
有人朝瞿蔺走过来,瞿蔺视线回转,对准来人的脸,是程烨。
还没等程烨走近,骤然从瞿蔺脊背腾起一阵凉,让瞿蔺后背冒虚汗,四肢酸软,同时又一股咸腥漫进他唇缝。
瞿蔺手臂撑在一旁只有静置这一个作用的工程车上,开口:“能用,没上护甲的mini装也运转。”
程烨:“谢天——”
程烨下一个字还没说出口,见瞿蔺的面罩底,有东西滴落。
看清那是什么的时候,程烨眼底大骇。
他靠的更近,猛地扯下遮住瞿蔺脸的面罩,看到了面罩下瞿蔺那张苍白,且有一半已被鼻血粘满的脸。
那血还在下落,流满瞿蔺下半张脸。
瞿蔺眼神有些晃,但仍看清了程烨的眼神,里面都是恸、惊骇和担忧。
自己此刻的模样大概有些可怕,瞿蔺想。
他不想这样,可他没有办法去控制。
程烨在高声呼喊人过来,瞿蔺蹙眉摘掉防护手套,摸了一把下颚,再抬起手,手背在眼底一片血红。
他低头看手背,那红便滴在他足下为之拼搏了数日,数年的这片土地上。
卫南倒了,他如果再倒,对魏铭和程烨的打击必是不小。
瞿蔺咬着下唇,让目光澄明一些。
可眼前的视野还是在变暗,他试图咬舌,可他已经做不到,咬不动,牙齿在打颤。
瞿蔺苦笑了下。
低落到地面上的红越来越多,在程烨伸手过来的那一刻,瞿蔺已经先一步整个人砸向了地面。
身体落地那一刻,四肢禁不住抽搐了下。
那暗下去的视野中,这片瞿蔺看了数日的霾收拢聚合,在他眼前光熄的那最后一秒,化成了一个栩栩如生的姜湖。
虽然和计划中的不一样,可又见面了。
***
一个周内,姜湖收到了两封来自瞿蔺的信。
第一封,瞿蔺写:“除了说过的那一句,老柴还有个毛病,积极认错,死活不改。骂可以,别打,会起义,我不在,怕你输。”
共这两句话,纸条似乎被洇湿过,有些皱。
柴大爷那条狗,只忙着和蒋绍仪那只二哈套近乎,没空犯错。
姜湖将这一封留言条儿似的信封存。
第二封,瞿蔺写:“这次太急,等这边危机过去了,如果这里不是禁地,请你来看海。”
纸仍旧不平,是个承诺。
可姜湖知道难,类似的福岛如今什么情况,不是秘密。
瞿蔺唠家常般,没提那些地动山摇,只计划那些岁月静好。
这些字无非是一个意思:让她放心。
隔了五日,来了第三封。
姜湖盯着所谓的这信纸,和前两封信一模一样的信纸,同样如被水洇湿过的信纸出神,在第一时间忽略了上面所写的内容。
巧合吗?
是最近的Q市,都在落雨,还是他写这些信时,都打翻了水杯?
姜湖将前两封翻出来,对比着那几段纸。
在体院馆那日,登记灾民信息的信纸,就长这般模样。
**
莫石南是在送母亲去邻省的路上,接到的姜湖的电话。
姜湖自报家门,莫石南在最初的意外过后,开始在脑海中飞速地预想姜湖要说什么,可能会问什么。
杨栩栩将车停在路边,莫石南下车接电话。
姜湖:“我是姜湖。”
莫石南:“我知道。”
姜湖的联系方式,瞿蔺已经留给他,姜湖也给了程知。
送姜湖走的时候,莫石南也给了姜湖他和杨栩栩的号码,姜湖当时接了。
姜湖开门见山:“有瞿蔺的消息吗?”
莫石南瞳仁一暗:“这几天没有。”
姜湖挑明:“信是你寄的?”
莫石南:“……”
一惊讶,就没来得及在最初那一刻否认。
莫石南随后补救:“什么信?”
姜湖:“你寄的信。”
再否认,可信度似乎差一些,但莫石南仍没承认:“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但不是我。”
姜湖那边顿了下,在莫石南以为她会挂断电话的那一刻,姜湖说:“抱歉,我不是质问你,如果是你,请你一次性将所有的都给我。”
莫石南:“……”
姜湖说:“不用寄,如果是你,我明天去找你。”
她不想等。
莫石南:“……”
这一次,莫石南觉得没有遮掩的必要,他应下:“好。”
送走姜湖,姜湖再折返,瞿蔺想必不愿看到,但莫石南觉得他如果请姜湖别过来,姜湖也未必肯听。
**
次日残阳如血时,莫石南在上次同姜湖分手的车站见到了姜湖。
因为山电,一些能撤走的居民在震后又有一部分移到了外地避难。
除了抢险者,零散活动的人此刻并不多。
莫石南已经将东西准备好,换了个硬壳信封包着。
风在刮,吹来海边的咸腥,也吹来那些来自山电的污染物。
姜湖拿到东西之后,在原地站着。
莫石南:“这里终究不安全,我不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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