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故事里的玫瑰》第71章


陈之在帐篷边等着,看到李少群,对着他招了招手。李少群没看到她,全心跑着,跑着跑着,居然一头栽倒在地上。
“少群?少群!”
“中暑了?”
“晕过去了!”
七七八八的人手过来,想把李少群抬起来,李少群忽然四肢抽搐,扭曲了起来。不是中暑,也不是晕了。
李少群太累了。
几个人匆匆忙忙把人送去急救,没救回来。十□□岁的孩子,就这么咽气了。
陈之没哭,就是半天回不来神。
战友们把李少群抬到一边,和别的人整齐地排列在一起。这些天里,累死在抗洪战场上的战士多得数也数不清。好几个,也像李少群这样,毫无征兆地,忽然倒了下去,有的,救回来了,有的,直接去了。
不是天热烧死的,不是中暑闷死的,是救人活活累死的。
临时营地里,普通的老百姓越来越多,救灾的兵越来越少。但不出多会,又有一车一车的兵送来,各个都是身强体壮的小伙子,十七□□,不到二十。
到了晚上,回了营地。
陈之进帐篷的时候,妇女正背着身,悄悄抹眼泪。陈之脚下一顿,妇女手上也是一顿。转过脸来,扬着一张若无其事的脸,大大咧咧地说:“准备睡啦?”
陈之手还抬在半空,手背上压着帐篷帘,重得不得了,压得她的心也一分一厘地往下沉。
在帐篷口站了一会,两个女人一时无言。
忽然间,陈之走了进去,什么也不说,直接把妇女抱住。妇女坐着,吃力地仰着脖子,陈之把她的脸按着,没一会,就感觉到一阵震颤。
妇女抖着哭起来,“死了太多人了!死了太多人了!我受不了了!我受不了了!”觉得冷,嘴唇也跟着颤,说话口齿不清:“你走吧!姑娘,你走!别留在这!别死在这!”
过了好一阵,妇女才缓过气来。觉得身心俱疲,刚躺下,就睡了过去。这种时候,这种地方,根本睡不好。不知过去多久,又醒过来。
陈之坐在她之前坐过的位置,同样背着身。
妇女打了个呵欠,问:“姑娘,怎么还不睡?”起身过去,又问:“在看什么呢?”
陈之手上拿着合照。
妇女头一回见,哎哟一声,指着合照里的男人,问:“这是不是你男人?”
陈之没吭声,嘴巴倒是往上提了提,手指划过合照里,男人笑起来的脸。
“你男人长得真俊!”妇女抻着脖子,左右看了几眼,说,“他在哪儿呢?”
陈之回:“他在浙江,那个地方受灾不严重。”
“那就好。”
妇女点点头,说了没几句话,困意又起了。掀起衣服,唰唰唰地在腰上抓了几下痒,一边躺回去,一边说:“姑娘,是不是想他了?想他就回去!回去找他去!”
妇女越来越困,眼皮子耷拉下来。要睡不睡的过渡里,好像听到陈之低低地嗯了一声,再竖耳回味,又好像什么声音也没有。
陈之拿着合照一动不动,啪嗒一声,合照上晕开一抹水洼。
和林敏一块从照相馆里,把合照取出来,陈之也没仔细地看过一眼。随手放在衣袋里,人走了出来,合照也跟着一并走了出来。
合照普普通通,没什么特别,上面的男女也普普通通,没什么特别。
但偏偏,这时候,陈之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薄薄一张纸片,怎么像本故事书一样厚。
端正又亲密地坐着,自然又恰当地笑着。所有的细节,都仿佛水到渠成。
眼神。
某个时候,陈之仿佛醍醐灌顶一般,忽然地了悟。照片拍得也是普普通通,没什么特别。什么都是普普通通,没什么特别。
特别的是,望着这张照片的眼睛。
你的眼睛是道门,敲开了你的心。你的心饱含着感情,照片里的人也饱含了感情。于是,你的眼睛望着照片,居然闻到了玫瑰的芳香。
58、第五十九章 
一九九八年; 中国大地气候异常。六月十二日到八月二十七日; 整整七十七天里; 汛期主雨带,一直在我国长江流域南北拉锯及上下摆动。中国大地经历了一场不寻常的洪水考验。
到九月二日,终于,长江中下游干流水位开始全线回落。肆虐了大半个中国的世纪洪魔; 渐渐告一段落。抢险救灾的战线依次撤退,所有军民齐聚; 肩上的重担卸下; 但心里的还依旧悬着。
电视新闻不断播报着抗洪新闻; 公布的受灾人口数字; 不断翻新后,又戛然停止。这个数字,只有身处灾区第一线的人才知道,何止。多少无名无姓的人; 眨眼卷走不见; 根本无法统计。
临时营地的附近,辟开一块空地,当地的受灾群众; 自发地为; 由于抗洪救灾而壮烈牺牲的军警,列碑竖墓。
天气居然反常地好,不是阴天,也没有下雨。
密密麻麻的百姓; 在密密麻麻的墓冢前,静默地站立。抗洪才刚刚结束,灾后重建还没开始。这些墓冢,不过是临时堆垒的土丘,还没有立上专门的石碑。土丘顶上,插着切割随意的木牌,上面简单地标着土丘下,伟大亡魂的名字。
林敏跟着大队长站着,这支部队来时多少人,归时又是多少人。留存下来的年轻兵们,纷纷脱了帽,垂下头,肃穆地凝望着眼前的虚空。
大队长站在方阵的首方,流血流汗不流泪的七尺男儿,居然微微地抖起了肩膀。抖了一会,像是很难抑制,迅速地抬起了臂膀,手掌大张开,手指按在两边太阳穴上,掌心盖住了湿透的眼睛。
很快,又把臂膀放回原处。
他的侧方,高高隆起的土丘旁,女人小孩跪在地上,哭嚎不止。女人抱着土丘,几乎把大半个身体靠了上去,顾不得仪容举止。她哭得凶,小孩也跟着哭得凶。
土丘下,是大队长的兵。谁也没料到,是这样的结局。
大队长动了动脚尖,想往前挪动,但不知怎么,整个身体像灌了铅一般,沉重得不得了。战场上奋勇的战士,居然怯懦地,不敢面对那对柔弱的妻儿。
妻儿哭得太厉害,快要晕厥过去。好心的群众把人安抚着,带走。
前来吊唁的人来来去去,一拨又一拨。大队长始终站在那里,仿佛要成为这群亡魂的守望者。
林敏走过去,站在他的旁边,沉声说:“来接你们的汽车已经到了,你不走,你的兵也不走。”
大队长的声音很低:“这里也有不少我的兵。”
他微微抬脸,用一种难以形容的,哀怆眼神,望着那些土丘。
进部队的时候,各个生龙活虎,有志愿进来的,也有胁迫着进来的。有不服管的刺头,也有立志当兵王的。各种各样的人,拧着拧着,成了生死关上的弟兄。而今,却成了一抔抔黄土,化作虚无。
林敏咽了咽喉咙,不知如何说话。
“你给我好好活着。”大队长转了身,把帽戴上,“你活着,是对我,对我们而言,最上善的喜报。”
他带着兵走了。
林敏还站在那里,面朝着土丘。
土丘整齐地排列着,这些年轻兵,生前是一丝不苟的队列,死后也是。
第一排,自左往右,林敏一个一个地看过去。
罗伟峰,高建成,李金龙,刘景泰,马斐,杨德胜,文景星,江贵喜,许献伟,翁培,李少群。
这些在滚滚洪流中牺牲的年轻生命,在沧海横流之中,显出了英雄本色。
二十世纪以来,一九三一年、一九五四年,长江全流域特大洪水,造成严重的损失。一九九八年夏,南方罕见的多雨,持续不断的降水,以逼人的气势,铺天盖地地压向长江,大暴雨特大暴雨出现格外频繁,洪水调蓄能力低,河道行洪能力低,使得长江无须喘息之机,经历了百年难遇的特大洪灾。
六月十二到二十七日,鄱阳湖水系暴发洪水,洞庭湖水系暴发洪水。两湖洪水汇入长江,长江中下游干流水位迅速上涨,二十四日起超过警戒水位。
六月二十八日至七月二十日,主要雨区移至长江上游。数个水文站水位,超过历史最高水位。
七月二十一到三十一日,长江中下游地区,再度出现大范围,强降雨过程。数个水文站水位,再度超过历史最高水位。
八月,长江中下游,及两湖地区水位居高不下,长江上游接连出现五次洪峰。
连续五十多天的高水位,一次又一次冲击大江堤坝的洪峰,给沿江各省市的工农业生产,及人民群众生命、财产带来巨大威胁和损失。
国家防总、水利部先后数次,派出多个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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