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住太阳的月亮》第57章


不降,则死。
手中的青霜剑“铛”的一声坠落在地。
虽然看不清楚潭水深多少尺,但她知道,她不识水性,跳下去必死无疑。
心中不是没有一丝犹豫,可是,被那片哭天抢地的声音刺激得失去了最后的冷静,裴承秀双手抓住栏杆,左腿跨迈了出去。
她已经心灰意冷。
停止罢,停止毫无尊严苟延残喘的挣扎。她不愿意一次又一次的被引勾压在床榻上、草丛里、阴元石却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并且相信李淳风终有一日会来到她身旁、终有一日带着她抵达益州。
心有不甘又如何?只需要闭上眼睛纵身一跃,所有的愿望全都幻化为泡影,不再是紧紧勒住她脖子的绳索。
裴承秀已经完全跨出栏杆之外,面无表情地松开手,瘦削的身子猝然往下一沉!出乎意料,她没有坠入冰冷的潭水之中,反而被一双手臂死死的拽住了胳膊。
她没有抬头,她知道,必定是那一群“哭丧”队伍里的苗族女子。
裴承秀奋力挣脱,那双手臂牢牢地扯着她并且努力地把她往上拉。或生或死只在一瞬间,也就是如此短暂的一瞬间,她被救了回来,继而被死死地按倒在地面。
一滴温热的泪,默无声息地滴落在她的脸上,很快的,感觉到那双手臂在摇晃她,与此同时又有几滴咸涩的泪滴在她的唇瓣。
裴承秀怔住,睁开眼眸看向对方。
模糊的视野里是一位身形颀长容貌惊艳的苗疆女子。虽是异族,竟觉得很眼熟,但又想不起在哪儿遇见过。
更让裴承秀错愕震惊的是,苗疆女子很不自在的转开脸,垂下眼眸,长长的眼睫掩饰住眸子里的余泪。
裴承秀呆愣了很久很久,极不可思议的“啊”了一声:“我跳楼,又不是你跳楼,你哭个什么劲儿?”
可疑的泪光在苗疆女子的眸子里再度闪现,她没有解释,沉默地搂住裴承秀,把裴承秀严丝合缝地拥入怀中,脸贴在裴承秀的胸口,聆听着裴承秀的心跳,伸手覆住裴承秀的小手。
指与指,瞬间交缠相扣:“……承秀。”一声颤栗的哽咽呼唤,欲语还休。
低沉湿润的嗓音令裴承秀脑袋发晕,身体猛然抖了一下,“苗疆女子”俯身紧紧地抱住裴承秀,力道大得仿佛要把她揉进骨血里。
裴承秀反应慢了好几拍,想起了很重要的什么,她用力挑开“苗疆女子”的衣襟,颤颤的手指抚上“她”的喉结。
盼望了许久许久的李淳风,终于来到她身旁。还好,她只是差一点点就要放弃。
所有的委屈苦难在这一刹变得不足挂齿,裴承秀眯起眼眸对李淳风展露笑靥,笑着笑着,她闭上眼,整个人哆哆嗦嗦宛如抖筛,一行热泪夺眶而出。
“抱抱我。再抱抱我。”她恳求。
李淳风薄唇紧紧的抿着,眼眶又开始泛红,紧拥着裴承秀。
区区拥抱,如何能消除相思之苦?
她是他的,他想要她。
然而,现在不可以,时间紧迫,他只能抱着她、在她耳畔喃喃交待极重要的事情。
“……这么做,行之有效么?”惊讶的质疑响起。
“有效。”
“好,那我照办。”
裴承秀沉沉的吸了一口气,毫不废话的离开李淳风的怀抱,趁着那些鬼哭神嚎的苗疆女子们还没有离去,迅速地走出暗阁,下了楼,故意吹了一声长长的口哨,成功地吸引了所有苗人诧异的注视之后,再走到了一楼堂屋正中央。
即使肩胛骨未痊愈,裴承秀依然咬牙拼尽全部的力气扳开堂屋中央惟一一块可以活动的厚石板,纵身跃下石坑。
石坑里,果然有一碗清水。
昔日蚩尤被炎黄二帝所杀,三苗九黎被迫离开黄河流域,辗转流落至南方诸地。因此,三苗九黎族人保留了在堂屋正中央供奉一碗清水的习俗,既是表达对于故土的思念之情,亦是追悼他们共同的祖先。
裴承秀迎着蚩尤子子孙孙的惊诧惊恐的目光,微微一笑,抬脚踹翻这碗清水。
果不其然,苗疆女子们的脸庞都出现了被人掘了祖坟的震怒神色!
……
原来,书读得多,不止博古通今,还可以四两拨千金。
此时此刻,裴承秀对于李淳风的感情一下子拨高——
可谓,高山仰止。
☆、第六十章 相依为命
婚事,被彻底地搅合成了一桩“丧事”。
苗疆女子们板着一张如丧考妣的脸纷纷散去。
稍微晚一点儿的时候,裴承秀所居住的吊脚楼子被几百位闻讯赶来的苗族同胞里三层外三层围得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不论男女老幼,一个个皆义愤填膺,用苗语声讨裴承秀玷污了他们的祖宗,更有几位知道说汉语的苗人在叫嚷着要处死裴承秀。
不多时,引勾也来了。
引勾脸色阴霾,沉默地听完众同胞的指责与告状,踏入吊脚楼子。
裴承秀表面上很镇定,内心相当惧怕引勾,生怕他一时暴跳如雷又要对她作出什么不好的事,但是,他什么都没有说也什么多没有做,仅仅来来回回地走动,呼吸越来越起伏,情绪越来越焦躁。
终于,引勾走过来,捏住裴承秀的下巴:“女人,你闹成这样,是不是觉得我好欺负?”
裴承秀万万不敢在独处的时候刺激引勾,眼神飘忽不知该如何回答之时,传说中与天地寿、与日月同辉、无所不能的药王谷鬼师怒气冲冲的走了进来,身后还追随着几位威武有力的苗疆汉子。
一见父亲,引勾的脸庞流露出少有的惊慌和畏惧,放开裴承秀,抢在父亲之前开口说:“阿爸,她是无心的,你不要……”
“见了女人就迈不开腿的蠢货!”鬼师气势汹汹的怒喝阻止了儿子的求情。
话音落,数位汉子用粗绳索把裴承秀五花大绑,并在她嘴里塞了一团白娟布,然后把她拖出吊脚楼子,拖行至一艘小船。
裴承秀由始至终静观其变,没有反抗。
引勾疾步追上船,把裴承秀抢夺回来护在身后,再一次恳求:“阿爸,不要杀她。”
裴承秀顿时明白,她犯了苗人的忌讳,鬼师要把她沉潭。
鬼师怒火冲天,用裴承秀听不懂的语言噼里啪啦一通大骂,不知道为什么,裴承秀隐隐的觉察到鬼师所说并不是苗族语。
引勾的脸色流露出一抹惊喜,随即压低嗓音,用相同的语言同父亲交谈。
裴承秀心细如发,登时明白鬼师并不会真的把她沉潭,不过是碍于众怒难犯,必须给一个交待,故而不得不走个过场“处死她”。
果然,一番简短交谈之后,引勾对父亲点点头,骨节分明的大手抚摸裴承秀的脸颊,在她耳边低诉:“女人,一定要记得闭气。”
引勾放开裴承秀,头也不回的走了。
船立即向远方驶去,当视野里的吊脚楼子越来越渺小,当水岸边的苗人叫嚷声越来越不可辨闻,裴承秀被苗疆汉子突然拎起来,丢入潭中。
猝不及防地摔入水里,裴承秀丝毫的准备都没有,只能一边仓促闭气一边暗暗地腹诽把她丢到水里的苗族汉子一定不知道鬼师与引勾的打算。
最初,裴承秀还很沉着冷静。
潭水冰冷刺骨,肺部的空气也很快被消耗殆尽,身子如坠深渊,迟迟不见救援者,裴承秀不禁心神慌乱。
她一慌,便忘记了维持闭气,水呛着鼻子接连喝了好几口潭水,即使努力往上蹿一蹿,身体却越来往下沉降,渐渐地,她眼前发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万分凶险的关头,意识逐渐溃散的她被人拖住了身子,然后被带出水面,被抱上岸。
然后,她被人拼命按压肚子,一口接一口的吐水,约莫半柱香功夫,她整个人才稍稍缓了过来,依然气若游丝,却慢慢地睁开眼眸。
映入眼帘的,是李淳风煞白的脸庞。
裴承秀浑身软绵绵,无比艰难地牵扯唇角:“……走罢。”倒悬多时的心脏,终于在这一刻安定了下来。
李淳风颔首,声线紧绷:“好。”
岸边有一匹瘦马,李淳稳稳妥妥的抱着裴承秀,策马前行。
良久,裴承秀终于恢复了体力,边后怕边捂着小心脏咂舌道:“刚刚真的好惊险!你如果再晚来一刻,我一定在西天见佛祖了。”
李淳风的左手臂揽在裴承秀的身前,胸膛亲密无间地贴着她的后背,右手执缰绳,语调恢复了一贯的冷静:“是我疏忽。多年不碰刀剑,杀人颇费了一番功夫。”
裴承秀大惊,差点儿从马背上摔下去,幸亏被李淳风眼明手捷地扶住。
“你,杀、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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