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住太阳的月亮》第85章


愿意给女儿一个尊贵的身份。愚蠢!’,母亲被他骂得面红耳赤,一个字都无法反驳。”
“后来,母亲被迫成为阿史那贺鲁的侧室。凡有好吃好喝好玩好用的东西,全都辗转送到了我的毡帐。很多突厥蛮子看不起母亲,诽谤母亲以。色。侍。人,惟有我知道,母亲从来没有失。身。于阿史那贺鲁,她之所以能够得到侧室的地位,靠的不是身体,而是智慧——她把行军打仗多年的心得写成兵法、毫无保留地送给了阿史那贺鲁。”
“话又说回来,母亲容貌脱俗是不争的事实,阿史那贺鲁想要得到母亲的心思也是昭然若揭。”
“他每一次兴致冲冲地走进母亲的毡帐,每一次都被母亲用指甲挠得头破血流。也不知是否求而不得的缘故,有一回场面闹得特别难看,他用鞭子狠狠地抽打母亲,骂她是‘养不熟的狗’,骂我是‘狗。杂。种’,还剥光母亲的衣裳,把母亲丢到了被拔去尖牙的狼群。”
“母亲被反复折磨了八天,放出来的时候肋骨尽断气息奄奄。出乎所有人意料,阿史那贺鲁居然很自责,一边嘀咕母亲是‘下等贱民’,一边亲自给母亲上药、喂母亲喝马奶酒。”
“从此以后,他没有再试图对母亲动手动脚,只是偶尔来到母亲的毡帐,和母亲说会儿话。”
“再后来,西突厥可汗死了,西突厥内乱,阿史那贺鲁自立为沙钵罗可汗。”
“父亲,你没有在西突厥生活过,无法理解西突厥是多么的混乱,部落叛变之事时常发生,阿史那贺鲁好几次险些被强势的部落击败。母亲为求活命,不得不从旁指点两军交战之事。在母亲的协助之下,阿史那贺鲁在双河城建立牙帐,总领十姓部落,控制西域各国。”
“在双河的生活根本不快乐,尤其当阿史那贺鲁病逝之后,他的正妻,也就是突厥可敦,经常欺负母亲,还用铜炉烫伤母亲的额头。”
“母亲一直以不变应万变,直至西突厥与唐军再度开战,母亲趁着战乱带着我回到大唐边境,先进入关内道,再走小路去了静州。本以为能在静州和父亲团聚,但是,静州并没有父亲,也没有外公。原来,外公已经在十九年前就撒手人寰。”
“幸运的是,我们在静州遇见了谢知远。他人长得好看,心地也很善良,每一年都会奉袁天罡之命前往静州,照料我们的故居。”
“与谢知远分别之后,母亲与我立即启程直奔长安,然而,刚入长安就听闻父亲已经辞官并且不知下落。母亲很失望,也很无奈,遂交待我留在长安等待父亲归来,她自己则动身前往洛阳。”
“父亲,母亲前往洛阳之前整个人变得有点儿神神叨叨,总说她自己变老变丑,你如果看见她,千万不能嫌弃她,否则,母亲极可能自惭形秽……”
回忆倏然止住。李淳风勾起薄唇,抿出一抹苦笑。
自惭形秽?不,是他自惭才对。
他从来没有设想张士贵会放过裴承秀,如果他在静州多待一段时间,抑或他回到长安之后秘密地拜访张士贵,那么,二十二载的光阴就不会在令人绝望的漫长等待中逝去。
每一次的阴差阳错,造就了每一次的痛苦别离。心中有恨,却又不知应该恨谁。
或许,应恨宿命?
……
傍晚时分,李淳风策马驰入洛阳城。满城寻寻觅觅,始终不见裴承秀的踪迹。
这种感觉很奇异,也很诡异。她就在这里,他不知她身置于何地,一次次地搜寻前方,冥冥之中感觉到一次次地与她错过。似乎,她和他缘分已尽,无法再相逢。
不断地从起。点回到终点,不断地从终点来到起。点,也不知是第几回在洛阳城翻来覆去找寻,仍不见心爱之人。
李淳风的凤目渐渐流露出一丝慌乱,一颗温热的也慢慢地凉。
洛阳,这座经历了魏晋南北朝以来无数次分裂混战却始终保留着明亮艳丽气息的古老都城,每一处石板路都拥有时光悠悠淌过的痕迹,陈旧而沧桑,沧桑而真切。仿佛只要他驻足不前,裴承秀就有可能从街巷转弯处出现、穿过逝去的二十二载韶光,一步一步回到他身旁。
但是,他等了很久很久,裴承秀就是不出现。
弯月如勾,夜市灯如昼,斑斓灯火辉映之下的街巷是那么的喧嚣热闹,摊贩叫卖声是那么的嘈杂鼎沸,他视觉错乱,恍恍惚惚地看见裴承秀穿着一袭大红衣袍,牵着一匹黑色的骏马,一步步出现在市井。
她微微地侧过脸,向满脸皱纹两鬓斑白白的馄饨摊主轻轻说了一句什么。
馄饨摊主操着一口浓郁的洛阳口音回答了半天,她笑着颔首,馄饨摊主拿起长勺,从热气腾腾的沸汤里舀出几只皮薄馅嫩的馄饨,放入虾皮、紫菜、香菜的青花瓷小碗里,递给了她。
一双纤纤素手放开骏马的缰绳,接过香气四溢的馄饨,一时间,骏马嘶鸣,她不经意地回眸,看见了他。
李淳风的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
他急不可耐地迈开脚步,逆着车如流水人如织的热闹场景走过去,欣喜若狂地走向她,伸出双臂,紧紧地抱她——
空荡荡的臂弯,什么都没有。
李淳风愣了很久很久。当他不可思议地回眸顾看四周,依然是被黄昏所笼罩的喧嚣街巷,依然是嘈杂的摊贩,满脸皱纹白发苍苍的馄饨摊摊主正在为食客们专心致志地包馄饨。
什么都存在,惟独她不存在。
思念入骨,以至眼生幻觉。
二十二年的人世别离没有令李淳风意志崩溃,这一刻,旦夕之间的聚散却令他失去了精神支撑,意志几乎崩溃。
还要经历多少次的擦肩而过?还要经历多少次的求而不得?无法捉摸的机缘促成了他和她,又无声无息地分开了他与她。
明明都在同一座城,偏偏差之毫厘谬之千里。
怒火在心中燃烧,越烧越成燎原之势。如果他与她的一切早就被宿命安排好,那么,他与她苟活至今的意义仅在于随波逐流?
李淳风没有任何多虑,撩起衣袍,正襟跪坐。
他不是在跪天地,不是在跪鬼神,更不是跪宿命、跪一切试图阻拦他与她重逢的因果报应,而是以最庄重的仪态等待妻子的到来。
等待,折煞了人心。
但是,心若不死,希望长存。
李淳风严肃而长久地跪坐在喧闹的街巷,这一幕既扎眼又夺目。来来往往的百姓们非常好奇的打量他,有人对他光鲜的外貌评头论足,又有人对于他神秘的身份议论纷纷。
不多时,围观的群众数量越来越多,甚至有几位热心肠的平民不忍目睹李淳风在天寒地冻的时节久跪于长街,劝说他离开。
李淳风充耳不闻周遭的谈论,目光直视前方,固执守望。
夜色深沉,天寒地冻,围观的百姓来了又走,走了又来,熙熙攘攘的人群逐渐地散去,街巷变得沉寂,摊贩们也将远离,露水凝结在街边没有全部被收走的凳子,由始至终,李淳风始终是独自一人。
一个人等待着,一个人盼望着,北风萧索,路面结起一层霜露,他的四肢开始僵冷麻痹,脸色也发青,仍然一动不动地跪坐着。
……
寂寞的街巷响起了轻细的脚步声,慢慢地,由远及近。
一道纤长的淡淡的阴影投落在地面。
李淳风没有抬头。
纤纤身姿,停在了李淳风的面前。寒风阵阵,偶然地撩起了白缎披风,揭露出一双云纹花鸟样式的如意绣花鞋,鞋面用金丝银线钉着数枚珍珠……这双鞋,像极了那一年李淳风送给裴承秀的鞋履。
李淳风愣了一下,艰难地仰起眼眸,目光慢慢地往上看。
朱红色的长裙,织锦镶玉的腰带将赢弱不堪握住的细腰束住,寒风吹拂,衣袂飘飘,裙裾飞扬,柔弱的身姿竟有随风而逝的错觉。
李淳风僵硬的表情在这一刹流露出丝毫的松动,他薄唇颤栗,俊脸尽是难以置信,与此同时一双温暖的素手缓缓地抚上他被寒风冻得僵硬的面庞。
并不是幻觉,只因接下去的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极为真切。
“出城之时听见行人议论纷纷,所以,我又原路折回。”
“好歹三朝为官,天下谁人不识君,怎么可以长久地跪坐在街巷?传到长安,要被文武大臣取笑了。”
几行朱颜泪,滴落在李淳风的手背。
温暖的柔荑仔仔细细触碰描绘他的五官轮廓,然后,纤细的身姿俯下来,一双噙着泪的眸子深深地望入他的凤目,他也清清楚楚地看见了一张令他朝思暮想二十二载的容颜。虽然,光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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