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丈软红尘》第17章


等姜眠下了楼时,奶奶招呼他去喝豆浆,他走到餐桌前,捏住瓷碗的边缘,咕咚咕咚几口就喝光了。
他放下碗,环视一圈,“祝星萤呢?”
奶奶正坐在沙发上,戴着老花镜做刺绣,闻言头也不抬地说了句,“在外面和你的猫玩呢。”
推开玻璃门,寒气扑面而来,天空还飘着雪。
猫咪乖乖地趴在木廊上,神色恹恹的,尾巴时不时拍打一下。
她拿着扫把在扫木廊下的雪,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像只胖乎乎的小笨熊。
姜眠走过去抱起猫咪,猫咪见到主人,乖乖地趴在他怀里,朝他喵喵喵地叫。
他伸手给它顺了顺毛。
她听见声响转过身,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景,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好啊你个小肥猫,我早上那么哄你你都不看我一眼,铲屎官一来就让他抱走了。”
她正数落着,檐上的积雪突然滑落,雪啪的从头砸下来,她呜咽了一声,连忙用手笨拙地拍掉。
姜眠轻笑一声。
这么多年她依旧没变,还是那个又傻又粗心的小姑娘。
和记忆里那个吃雪糕都能滴落在裙子上的女孩重叠起来。
那个叮叮咚咚在木廊上跳舞的小姑娘。
他是个很固执的人,这一记就是好多年。
再一次在心里感叹,命运真是个奇妙的东西,轻而易举地将两个性格、遭遇截然不同的人捆绑在一起。
祝星萤拂开雪,走过去摸了一把猫咪。
仰头问他:“诶,姜眠,它叫什么名字啊?”
话音刚落,姜眠微微晃神,好像突然回到那个蝉鸣的盛夏,面前站着穿小白裙的漂亮小姑娘,也是这么笑盈盈地问他。
“诶,它叫什么名字啊?”
她的眸里就像揽了一条银河,盛满细细碎碎的星子。
他是一颗跌进里面的渺小星辰。
第17章 冬夏
“如果世上从未有过战争; 我们就不会珍惜和平。如果没有冬天; 春天也不会来临。”
——乔斯坦·贾德
前一年冬,光秃秃的树干,纷纷扬扬的雪。
小时候,姜眠最佩服的人是爸爸。
他像是伟岸的山,是他努力攀爬的目标。
爸爸作为一名刑警,这一生荣耀加身; 曾无数次出色地完成任务,作为分队队长端了不少涉黑团伙的老窝。
同时; 也被地下组织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仇恨值在一名蛇头被判死刑后达到最高点。
这场精心策划的报复里; 那只无辜的待宰羔羊是年幼的姜眠。
他被几个男人绑架到一个偏僻的村庄,反锁在一个脏兮兮的小黑屋里。
都是穷凶恶极之徒; 不会看在他是一个孩子的份上就给予特殊对待。
恶语相向还算轻的,动不动的殴打折磨,不到一周; 他已经遍体鳞伤。
咬人的老鼠; 吃剩的饭菜; 臭气熏天的屋子。
经过刚开始的哀求与哭泣; 后来的他渐渐学会咬紧牙关; 不发一言。
只有在剧痛到无法忍受时,才会发出像小狗一样的呜咽。
因为他深知; 他的求饶和眼泪绝不会换来歹徒的怜惜; 反而会满足他们变态的破坏欲。
“妈的,这小子不当共产。党可惜了。”他听见其中一个男人这么说道。
姜眠嘴唇微微翕动; 似乎想说什么,那人见状俯下身来,只听他轻轻地叫了一声:
“日本鬼子。”
“他妈的,活腻了吧!”男人盛怒。
因为那句话,他的脸被划得稀巴烂。
那时他想:这下子,幼儿园那些鼻涕虫总不会天天围着他转了吧。
爸爸一定会来救他。这是支撑他活下去的唯一信念。
后来,爸爸果真来救他了。
全副武装的刑警们破门而入,久违的光芒直直穿透过黑眼罩。
他听见一阵短暂的枪战,似乎有谁中了枪,然后是嘈杂的说话声与凌乱的脚步声,还有对讲机呲呲的电流声。
“呼叫总部,这里是刑警一分队,有警员中枪,立刻请求支援,重复一次,有警员中枪……”
在那个脏兮兮的小黑屋里。
遍体凌伤的他被警察揭开眼罩。
入目的是血迹、枪、记者、带着手铐的男人、穿着警服的爸爸,和他被子弹贯穿的胸膛。
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他从ICU转到普通病房,从外科转到精神科,大多时间望着窗外光秃秃的树干不说话。
出院后,他跟着奶奶去了郊区外的房子。
他喜欢这里,干净、安静。
后来,奶奶捡回来一只流浪猫,猫咪断了一条腿,养了好久才逐渐好转,取名为甘来。
甘来甘来,苦尽甘来。
“世间情动,不过盛夏白瓷梅子汤,碎冰碰壁当啷响。”
——出自《穆玄英挂帅》
第二年夏,嘈杂的蝉鸣,明晃晃的太阳。
姜眠蹲在院子里,拿着巴掌大小的铁锹给盆栽翻土,甘来翻着胀鼓鼓的肚皮,懒懒地躺在他脚边,时不时软软的喵一声。
突然,一辆漂亮的小汽车开过他家门前,最后停在隔壁那个空了整整一个春天的大宅子前。
他听见开关车门的响声,突然传来小女孩又糯又甜的声音。
拉长了声撒娇道,“爸爸,我想喝酸梅汤。”
另一道成熟的男声满含宠溺道,“囡囡听话,等爸爸把行李卸下来再给你做。”
下一秒,又响起另一道偏冷的女声,“每天吃那么多,你是想做一只胖天鹅吗?”
小女孩反驳道,“我我我每天都有在练舞!”
姜眠不动声色地继续翻着土,那时他对隔壁小姑娘的第一印象,仅仅停留在那道娇娇软软的声音上。
有一次,甘来贪玩爬上了庭院里那棵葱葱茏茏的老树,倒霉地卡在两根树干中间,一个劲地喵呜着。
姜眠试了几次,才费力爬上那棵老树,他一边抱着甘来肥胖的身躯扯了扯,一边无奈地说道,“你呀,让你别吃这么多,这下好了。”
甘来像是听懂了他的话,惨兮兮地喵呜一声。
姜眠还在努力帮甘来脱险时,突然听见庭院那边,传来叮叮咚咚的声音。
他下意识偏头去看,透过繁密的树叶。
原来从这里刚好能将隔壁的庭院看得一清二楚。
那个声音的来源,是一个正在跳舞的白裙子小女孩,那双白白净净的双脚踩在木廊上,叮叮咚咚地响起来。
柔软如绸缎的头发没有扎起来,在阳光下宛如甜甜的蜂蜜,闪着琥珀色的光。
他不了解舞蹈,只是单纯地觉得,那个小姑娘跳的很好看。
像极了山林间的小精灵。
“囡囡,吃西瓜了。”突然响起一道男声,一个像是她爸爸的人,端着满满一盘子西瓜走了过来。
她微喘着气停下舞步,咚咚咚地跑过去,挑了两块最大的,一手一个,张嘴咬住西瓜顶时,好吃到弯了弯眼。
从那天起,他每天都会爬上那棵葱葱茏茏的老树,坐在一根结实的树枝上,透过繁密的树叶,暗戳戳地偷看小女孩跳舞。
成为了他的生活必需品。
他在心里解释说,他只是无聊罢了。
隔壁的小姑娘,漆黑明亮的眼,笑起来时总让他想起蠢萌的小仓鼠。
这个夏天,就连窗外的蝉鸣也显得可爱起来。
其实记忆里,祝星萤和姜眠说过一次话。
话说那天,自从甘来被卡在树干之后,姜眠就开始控制它的猫粮,它整天围着姜眠打转,又是咬裤腿,又是舔手指。
可姜眠就是不为所动。
或许是嗅到隔壁庭院传来的香味,它爬上了树干跑到祝星萤这边来了,喵喵喵地冲着她叫唤。
等姜眠发现时,它已经津津有味地吃起了鱼肉。
他想了下,还是敲响了隔壁的门。
刚从里面打开门,就看见趴在木廊上,津津有味地吃着鱼肉的甘来。
面前站着那个小姑娘,她今天还是穿着小白裙,裙角是纷纷扬扬的梨花瓣。
她歪了下头,疑惑地看着面前这个大热天还戴着口罩的男孩子,“你好,请问你找谁?”
他垂在两侧的手指微微弯了下,言简意赅道:“那是我家的猫。”
她明白过来,招呼他进来,“那是你家的猫吗?好可爱。”
他跟着她进了庭院。
祝星萤摸了下木廊上吃鱼肉的甘来,侧头笑眯眯地问他,“你喝不喝酸梅汤啊?我爸爸亲自做的。”
一切都是从那个温暖的笑容开始的。
她在他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悄悄地开始萌芽。
姜眠看了看白色瓷碗里焦糖色的酸梅汤,又看了看小姑娘比酸梅汤更清甜可口的微笑,神差鬼使般点了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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