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生淮南》第84章


她还是怕的。 
“我后来知道,这人是个老板,姑且不论是什么老板,我都称他为B,之前那位称之为A。”素盈吐字清晰,丝毫不见醉意,眼中是冷月,“这位我跟了不久,因为他爱打人,也就是你们说的虐/待,我在他手里待了三个月,想过逃跑,从二楼的卫生间跳下去,没跑多远就被抓住了,之后伤筋动骨一百天……”
“什么?”
“伤筋动骨一百天啊。”素盈那双寒潭一样的眼睛撞入了她的视线,“我的腿被打断了,扔在了医院里。”
小客厅出现了不多时的死寂。
素盈勾起一抹笑。
她不高,在谢橘灯看来只有一米六多一点,平日里穿着平跟鞋,走路也从不趾高气昂,没有给人什么纡尊降贵的感觉,和她的长相不太相符。毕竟富贵人家养出来的金丝雀,总是难免带着一点娇蛮任性。
素盈从长相上看像是金丝雀,从她的经历上听,却更有种狗尾巴草的即视感。
那是任凭生活风吹雨打,也“从流飘荡,任意东西”的一样事物。
谢橘灯彻底变成了一个聆听者,不再试图询问素盈任何问题,因为她感觉自己无法承受那种沉重。问的越多,也就越有代入感,最后难免沉浸在悲伤中不能自拔,叫这“生命不能承受之轻”,破坏现在看起来平平静静,实则摇摇欲坠的生活。
☆、故事
醉酒的人,故事难免说的颠三倒四,素盈好像一下子从刚才的清醒变作了现在的语无伦次,她暂时将她的A忘记了,眼神变得朦朦胧胧,说起了自己还在寨子的时候的生活。 
〃我那时候饭都吃不饱,家里我是老大,下头有三个弟弟,但凡有点吃的,肯定先紧着他们,他们小么,又是男娃,自然要比我待遇好一点。〃素盈说的若无其事,好像这不公平的待遇没有发生在她身上。
〃所以他提出来要带我出来,我其实还是很高兴的,自小到大我没有出过山村,总想着外面的世界肯定比那里好,再怎么也比在家里强的多,最后还把自己辛辛苦苦攒下来的钱给了我妈……毕竟在外边有收入,比他们这些一年到头靠天吃饭的人来的容易一点。〃
〃但自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回去了。〃
〃我其实没有多恨带我出来的那人,〃素盈道,〃我早就不知道该恨谁,要说早就麻木了。〃
她这样告诉自己,似是强调一般。
怨恨只会让生活变得更加糟糕,人如果依靠怨恨才能继续活下去,那生活未免太过于乏味了。
“后来B先生让我从医院滚出去,我感激他,没有让我残废的时候离开,虽然后来我很快忘记了他的模样。我去做过服务生,做过侍应生,甚至想过去当厨子,但我很快发现那些并不能让我生活的好,甚至,我没有取得这些职业的资格。”素盈说的有些自暴自弃,“然后,我就又碰到了A,那时候真傻啊,他在店里当客人,我在旁边当服务生,我把一盆汤倒在他头上,以此宣泄我心中的怨恨,他把我送到了派出所。”
谢橘灯看到她的手不停的发抖,似是气急了,伸手覆在她手上,或许是因为有了温度,知道自己并不活在过去,素盈的心情稳了稳,“他说,他亲眼看着我这些日子是怎么过的。”
谢橘灯的心沉了下去。
“他从来没有打算放过我,在我们那里,如果一个满怀恶意的小孩逮到一只麻雀,就不会轻易放开它,会在它的脚上拴上一根红线,这只麻雀想要往哪里飞,都会被这根线牵回去,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恶意的人从来不会去问麻雀愿不愿意,只会做些让他们自己高兴的事情。”
“我以为我碰上的只是一个人贩子,没想到他是这样恶意的人。”
素盈这时候哭了出来,那哭声开始很小,之后逐渐变的大了起来,哽咽,抽泣,到后来的嚎啕大哭,上气不接下气,谢橘灯作为旁观者,也为她感到痛苦。那是一种美梦的幻灭,年少而单纯的少女,跟着一个长相俊秀的青年一同出来那座大山,企图去创造自己的新生活,但这却成了幻灭的开始。
“然后我就想办法逃离。”素盈摇摇晃晃的起来,她去的方向是阁楼的天台,那是一块小小的地方,谢橘灯不放心的跟着她上去,看到素盈只是坐在栏杆这边,头靠着墙壁,看着天上的星星——说月亮或许更合适,月明星稀,这样明亮的月光下,没有星星的光可以通过大气层的折射,映入人的眼帘中。
“我千方百计赚钱,后来拜托了下一个金主,大概我命好,才遇上了这样一个好心人,他帮我办了绿卡,我来到了这里,真正的脱离了那场噩梦。”素盈呢喃。
谢橘灯站着,双手扶着栏杆,她胸中有无数郁积的愤懑之气,此刻想要冲出心脏,朝着这空旷的大陆喊出来,因为无人倾听,所以任意自由。
“你呢?”素盈眼皮子往上抬了抬,看向了谢橘灯,“我把我的秘密告诉了你,作为交换,难道你不该告诉我吗?”
谢橘灯只是稍稍低头,再次抬头的时候便冲着眼前的空气大喊:
“顾淮——”
“对不起——”
她的喊声并没有把素盈震惊,无论那声音是大是小,都不能让她咀嚼出什么味道。事实上,秘密交换只不过是一个借口罢了,她看的出来谢橘灯背上背负的东西,如果不让她找个口子发泄出来,素盈担心她会把自己搞坏。
有些人能守着秘密过日子,当秘密没有存在过;有些人守着秘密,却会腐烂,腐朽,谢橘灯就像一个硬生生把自己的根从一个地方拔/出来,然后移植到一个陌生的大陆,表面上看起来仍然是好的,但掩藏在地表之下的根系早已腐烂。
只有快刀斩乱麻的将这腐烂的根系给除去,才能好好生长。
谢橘灯说出那句对不起后,天空忽然燃起烟花,绚烂到极致,在这边极少会看到这样的风景,那之后升腾起的青色缭绕的烟雾,渐渐缠绵出顾淮的眉眼,依旧冷静,淡定,却不再年少。
“我来这里是为了逃避,”谢橘灯开口,“因为那边……发生了一些我不想面对的事情。”
“我这一生都想和命运抗争,走向人生的巅峰,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然成了逃兵。”
她这时候嗓子如鲠在喉,不吐不快,但却有什么东西堵着她,让她不能说的那么痛快。导火索已经埋下,需要有一个引子,把这一切情绪给点燃起来。
谢橘灯回自己的卧室,从行李箱的角落中拿出一样东西,巴掌大小,表面泛着银色钢铁金属的冷光,是一把口琴。
她回到阁楼上的天台,素盈已经昏昏欲睡,风温柔,带着暖意,谢橘灯心想这样一个聆听者或许更好,她将故事说出来,说不定第二天素盈便想不起来她说的是什么了。
她将口琴放在嘴边,很久没有吹,技巧也变得生涩起来。好在这东西学起来真是太容易了,一旦学会,再次拿起,无论中间隔了多久,多么遥远,都好像从骨血中唤醒的记忆,犹如昨日,声犹在耳边。
她想起了那个乐谱。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瓢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会熟悉这个乐谱,还是在小学二年级,那时候学校有歌唱比赛,每个班可以选择唱歌或者用集体演奏乐器,当时他们班就是口琴合奏《送别》。
那时候顾淮个子不高,谢橘灯在女生里却算是个子高的,所以她退到第三排和男生站到一个,旁边就是顾淮。
那时候他们穿着校服,脑子和墙壁一样白,只有顾淮像汤圆,馅儿是黑的。没想到一曲成谶,真变作了送别。
在后来查的时候发现,原来送别还有另一个版本,那个版本道:
问君此去几时来,来时莫徘徊!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难得是欢聚,惟有别离多。 
人生难得是欢聚,惟有别离多。 
“你吹的是什么?”素盈眼睛掀开一条缝隙,发现谢橘灯这时候已经是泪流满面。
“你哭了。”素盈诚实的指出了这一点。 
“《送别》,”谢橘灯道,“李叔同作词,曲调取自约翰的《梦见家和母亲》”
“真是好名字。”素盈挪了一下自己的姿势,“开始讲你的故事吧。”
眼泪都被别人看见了,就好像最后一张遮羞布被扯下来,谢橘灯反倒觉得坦荡荡。
她将自己和谢怀,和顾淮,和林碧因的故事娓娓道来,从最开始谢怀和生活的抗争,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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