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生淮南》第86章


谢橘灯默默的掏出来那份检查报告。
素盈装模作样的看了一遍,放到了茶几上。
她没看懂,但从谢橘灯的神情和医院报告就可以推断出大概情况。
她蹲下来,看到谢橘灯眼睛红红的。
“宫颈癌晚期。”谢橘灯哽咽道。
素盈倒吸一口气,没有什么多余的时间表示同情,而是问谢橘灯:“你准备回国治疗还是在这里治疗?”
她实在是太冷静了,情绪是会传染的,于是谢橘灯也渐渐的冷静下来。
她开始思考素盈提出的问题。事情已经摆到了面前,开始的时候可以用眼泪发泄悲伤,但之后这好像变得无足轻重,不能改变任何事实。
“在这里。”
素盈坐到谢橘灯旁边,夜色笼罩在两人身上,脸庞和神色都看不清楚,只有或深或浅的呼吸声暴露出她们此刻心情的不同。
“你确定吗?”素盈反问,“如果治疗……不会后悔吗?”
她隐去了那一句,因为实在太不吉利,如果说话的对象换成其他人,想必这段友谊都要结束了,毕竟大家都喜欢听好话,因为毕竟带着希望。
但素盈学不会抱着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来生活,对她来说,想到最坏的可能,然后着手去应对,那么就不会面临更糟糕的境况了。
这是她能一步一步生存下来的原因,她的底线已经低到只要活着,就很好了的程度。
“回去干什么?”谢橘灯声音很低,像是自言自语,“这会我一个人承担下来,总比拖着别人一起担惊受怕的好。”
“那你有想过,没有在你最糟糕的时候陪在你身边,他们会后悔,会自责吗?”
素盈这句话如当头棒喝,震醒了谢橘灯。
是啊,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最后的死亡判定书下来,相处的时间就变得捉襟见肘起来,难免生出悔恨之心吧。
可那依旧是以后,悲恸也会是一阵子。一个人死去,身边的人伤心,但生活还是要继续。随着时间的流逝,她/他逐渐被遗忘,或者埋葬在记忆深处,而当身边的人也渐渐走出时间,这个人的存在也将从世界抹去。
“先治病吧。”谢橘灯道,“如果治好了,就隐瞒住这件事,治不好,开始时间倒计时,就回去。”
素盈看她下定了决心,也不再规劝。
她有时候会觉得谢橘灯很神奇,她好像很害怕孤独,却又将所有人孤立在她世界之外。尽管看起来这人温和的和世界相处,好像所有认识她的人都不讨厌她,但也极少见她主动联系其他人。如果一个人不主动和她周围的人联系,那么她难免被周围遗忘,谢橘灯好像在这种遗忘中活的很好。
然而只是好像,她这样的生存方式看似鲜活,实际上只是汪洋上的孤岛罢了。
那之后谢橘灯开始频繁进出医院,后来直接住院。好在她平日里努力做兼职工作,各种各样的赚钱,现在支撑她一个又一个疗程的走下去,素盈也极尽所能的帮她,毕竟身为室友,又认识这么久,不可能什么作为都没有。
谢橘灯事情做得极有调理,网上的工作辞职的辞职,请假的请假,导师那边也说明了一下情况,盖博听说了她的情况惋惜了一下,说愿意等她一年,给她留一个位置。
谢橘灯谢过了盖博的好意。
情况比谢橘灯想的要好,但在某种意义上也要残忍的多。
手术提议里有一项,摘除子宫。
谢橘灯从头到尾把那叠纸看完,然后郑重的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或许是天意如此吧。
手术之前她给谢怀打了个电话,以自己要进行一项实验、中途不能使用电子设备为由,给她报备了一下,免得到时候谢怀联系她联系不到,心生担忧。
谢怀在那边的声音还算平稳,但谢橘灯听出她声音中包含牵挂和想念。
“橘灯,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谢怀谆谆叮嘱。
“嗯,我会的。”谢橘灯抑制住自己声音中可能暴露的情绪,“你也是,妈。”
这时候出现了一阵沉默,因为周围的环境太过于寂静,谢橘灯听出了谢怀那边背景音的嘈杂,显然她这时候应该是躲在屋子里或者阳台上和她聊天。
“那边怎么那么吵啊?”谢橘灯问了一句。
“你弟生日。”谢怀轻声道,“要不要和他说话?”
谢怀当年艰难生下一个男孩,白白胖胖,身体健康,虽然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比预计的要早了那么几天,好在没有出现什么大的状况。
都说小孩子出生的时候比较丑,像红皮猴子,长开了才好看,谢橘灯当年出国的时候他还是那么小,所以丝毫没有看出来以后成为青年才俊的可能性,但周围的人都夸他集合了父母的优点,长得漂亮,活泼好动,以后一定会很优秀。
谢橘灯只在谢怀发的朋友圈里看过杨文曜小朋友的照片,容貌优秀程度打败了全国百分之九十八的用户,况且在亲人眼里,总要有那么点加成,于是这百分之九十八,变成了百分之百,世界上的独一无二。
“好。”谢橘灯应下来。
谢怀在那边喊杨文曜小朋友的小名。
谢橘灯听到一阵蹬蹬蹬的脚步声。
☆、破解
“喂~”这声音荡漾而销/魂,奶声奶气中穿插着洋洋得意,谢橘灯隔着手机屏幕,都能看到对方的眉飞色舞,心中忽然生出对于幼小生命的敬畏,那是全新的生活,不像现在的她,好像心脏都要退休下岗,垂垂老矣。
“你好呀。”谢橘灯不自觉变得幼稚起来,对话显然向低龄化发展。
谢怀在那边教杨文曜小朋友该说什么,“说,姐姐好呀。”
“姐~姐好~呀。”杨文曜咬字不清,声音一顿一顿的,偏生没有顿在该停留的地方,不过大人听小孩说话,从来不在意这些。
“生日快乐。”
“快乐~”这句杨文曜懂该怎么回答,显然他今天已经听了很多遍了。
谢橘灯不自觉的带上微笑。
“你要回来吃蛋糕吗?”杨文曜无师自通的学会了问问题。
“你请我吗?”谢橘灯使坏。
那边一阵沉默,谢怀鼓动他说好,但杨文曜显然有点不想分享蛋糕,谢怀就吓唬他说蛋糕吃多了牙齿会坏掉,于是杨文曜小朋友十分纠结。
谢橘灯让他把手机还给妈妈,杨文曜从善如流的给了谢怀,逃避了这个问题。
“喂,”谢怀习惯的喂了一下,才开口继续话题,“这小鬼,生怕别人抢了他的东西,简直是守财奴。”
“小孩子嘛,长大了就好了。”谢橘灯装作不甚在意的说出这句话,她同时扭头看向窗外,因为夜幕和幽光,玻璃上映出她的脸庞,看起来很模糊。
其实不是小或者大的问题,而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下生活的问题。只有在蜜罐子里长大的人,才能这样没心没肺的自由自在。
如果依靠察言观色长大,那么无论如何都不会这样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因为成长会给他一种近乎天然的警觉,让他知道该说什么就说什么。
“那没事了吧?”谢怀问。
“没事了,我就是打电话问一下情况。”谢橘灯如梦初醒,“拜拜。”
“拜拜。”
“妈。”谢橘灯忽然喊了一声。
“嗯?”谢怀停顿了一下,幸好没有手快挂电话。
“我爱你。”谢橘灯鼓起勇气说了这么一句。
“你这孩子……”谢怀保守而传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谢橘灯,只能这样似嗔非嗔的说了一句,犹犹豫豫了一下,也说出口:“妈妈也爱你。” 
“晚安。”谢橘灯说了最后一句。
“嗯,晚……午安。”
*
大概老天实在看不过眼自己的行为,终于在谢橘灯觉得山穷水尽的时候给了她一线希望,这次手术非常成功,时隔半年之后,谢橘灯终于从医院出来了。
素盈接她出院,回到两个人合租的地方,感觉世界都变了。
小客厅的茶几上放着一个蛋糕,厨房竟然意外的有人。
谢橘灯疑惑的看着素盈。
“我还要感谢你。”素盈笑吟吟道,“介绍一下,这是我男朋友,解意,我是在医院认识他的。”
“谢?”谢橘灯眼睛一亮,“哪个谢?”
“就知道你要问,”素盈去拆蛋糕外边的壳子,“千里起解的解的另一个音。”
“哦~好吧。”谢橘灯眨了眨眼睛,“没想到这都能凑成你们的姻缘,怎么感谢我这个大媒婆?”
她嘴唇还泛着苍白色,一旦生病就是这样的状况,身体早年亏损,后来养也养不好,现在看起来更像是个病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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