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的一百种死法》第10章


里面原本闭着眼睛装死的薛兴锐,猛然睁开了眼睛,摸索着飞快抓住那块布放在口鼻间深嗅,语无伦次:“阿七?……是阿七……”
他对着那块布又是闻又是亲,如同一只发现肉骨头的瘦狗,嗬哧嗬哧地粗喘,癫狂痴迷的模样看得人心惊胆战。
三皇子轻轻道:“狄将军,不想有一天同他一样,就离阿七远一些。”
他不想再看到有人因为阿七被毁,不想让阿七再背这样的孽债了。
进了马车,阿七已经坐在里面,车厢狭窄他没有继续遮面,几缕发丝贴在初雪般莹润面颊上,漆黑澄澈的眼眸不带感情地看过来。
——从未变过的眼神,好像永远无法倒映任何人的身影。
让三皇子想起了初遇。
那一年厉王之乱,他在无数属下牺牲中逃过暗杀,流落街头。
在漫天风雪中,他听到铁链撞击的脆响,转过身,看到裹在狐裘大氅里的少年,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毛茸茸的领子和兜帽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深潭般的眸子。
他身后站着一个身材十分高大健硕的男人,背着一把黑布缠着的重剑,面容刚硬得如同最锋利的刀刃裁割,鹰隼般的双眼布满血丝。古怪的是他脖子上挂着一个铁圈,被长长的链子牵引着,另一头隐没在少年藏在大氅的手中。
他以为是什么富家子弟和被戏弄的家仆,没想到两人走到他面前停下。
少年那清冷的声音问他:“你是申奴?”
听到这个名字,三皇子当时震惊又惧怕。申奴是星官测算他天生飞刃入命,破坏寿命宫,常遭意外灾祸,皇祖母私下给他取了个贱名挡灾,知道的人非常少。
见他面色大变,少年道:“我叫阿七,他叫阿八。你姑姑让我们暂时照看你。”说着递上了一枚玉牌。
原来是佩阳公主的人,三皇子慢慢放下心来。 
少年领着他进了客栈,要了一桌子菜,在角落坐下。
被饿狠的三皇子几乎是狼吞虎咽,那边阿八也明显是胃口不小的角色,一阵风卷残云,盘子里已经不剩下什么。阿七喊来小二又要了些。
三皇子感觉不太好意思,问:“你不吃么。”他发现阿七从头到尾没动过筷子,面前放着一杯清水也没喝。 
阿七摇了摇头。
吃饱喝足,久违的倦意袭上心头,三皇子听到阿七向掌柜要了两间房。 
三皇子独自一间,那两人一间。在床板上辗转反侧,他心里胡思乱想了许多,最后想到隔壁两人的关系上——说是主仆,名字却不像,说是兄弟,为何年纪小的名字在前?还有那铁链又是怎么一回事……
没过几天他就知道了答案。
赶路时在一座破庙过夜,三皇子在深眠中听到了细碎的衣物摩擦和铁链拖曳声。
他模模糊糊睁开眼,发现守夜的阿八坐在篝火边,将睡眼惺忪的少年抱在怀里,舔着他的颈子,外袍剥到双臂间,露出玉雕雪砌的肩和胸膛。
三皇子骇然,他知道有许多达官贵族喜好年幼娈童,发生在阿七身上却让他觉得尤其难以忍受,几乎是想也不想,他压低声音呵斥道:“你放开他!”
男人动作微微顿住了。
他默不作声地将少年的衣服拉上去,整理好。
三皇子对他迅速收手有些吃惊,又十分安慰:看来不完全是个禽兽。
后来看到阿八因为琐事发狂,他才明白自己这时候的想法多么可笑,这男人只是不想让他多看阿七的身体而已。
阿八发起狂是不讲道理的,起因可能是路人碰了阿七的手臂,可能是阿七没遮好面容被人多看了两眼,可能是阿七离开他超过了一小会儿……总之鸡毛蒜皮的小事,他就会像被抢了领地的雄狮一样,沉着脸阴狠地盯着假想敌,杀气四溢。
如果不是阿七拽着那根铁链,他重剑下误杀的亡魂不知有多少。
大概是担心阿七年纪小承受不住,在床笫之事阿八一直没有做到最后一步。
现在想起来,三皇子要庆幸男人少见的克制,以至毒性不深,只有轻微的狂躁,并非无法挽回。 
这次回京路过暨陶,他要去替父皇办件案子,会再次遇到阿八——不,现在该叫殷堡主了。 
十年未见了。
他一定会像之前的每次一样,将阿七藏得严严实实,绝对不让对方发现。
☆、阿芙蓉(三)

和两人同行的日子,三皇子每一天都在刷新自己的认知。
阿八简直像把自己的眼珠子捧在手心,凡事能替他做的决不让他自己去,生怕风吹了日晒了。阿八还会在赶路之余,去采摘初绽的杏花,折一枝嫩绿荷叶,买下缀着流苏的木铃,胖嘟嘟的泥娃娃,交到阿七的手心。 
要不是曾看到这人轻薄阿七,三皇子会以为他是在对待自己最疼爱的弟弟或者儿子。
那条铁链其实可以轻易挣脱,阿七从来没用力牵引过,但是当链子意外从少年手中掉出来,紧张的反而是阿八。
他会立刻停下自己的动作,弯下腰把铁链捡起来,小心地放回阿七手里。
三皇子隐约猜到会有这个束缚,很有可能是男人发狂时误伤过阿七,所以给自己佩戴了自省的枷锁。
有时三皇子非常庆幸阿七那泥塑木雕般难以触动的性子。
他设身处地想过,如果自己有一被人触碰就会让对方上瘾发疯的体质,该是多么可怕。除了无数狂蜂浪蝶,连心爱之人也不能亲密接触,要整日沉浸在害死亲近者的痛苦中。
阿七当时年少,如果对这样的呵护动了心,后来失去该有多么痛苦。
这个后来,是在佩阳公主的一条连环计。
一石数鸟,在叛乱中激起千层浪,波及无数皇族显贵,最终厉王败退,两名皇子惨死,仅剩的三皇子成为佩阳公主手中人质。
这场叛乱持续了四年,阿七出落得越发苍竹般挺拔、深雪般姝丽,和阿八一起成为佩阳公主手下引人注目的左膀右臂。
那天阿七过去为流民治病防鼠疫,阿八被派出去暗杀任务。
等阿八回来,看到一排民居燃起熊熊大火,那些人只告诉他阿七在里面还没出来,不清楚是哪一户,他们假惺惺地让他放弃,先灭火再说。
阿八冲了进去,冒着大火和随时倒塌的木块挨家挨户地找,他躲过了火苗吞噬的房屋,没躲过沾毒的暗箭。
当时三皇子站在高高的阁楼上,身边佩阳公主正双手按在阿七的肩膀上,对着他吐气如兰:
“阿七,他死了。”
阿八是她为阿七准备的侍卫中,唯一一个始终没有废掉的,因为内力深厚武功高强意志坚定保持心性,意外和阿七越来越近,却依然好好活着。
只可惜他是皇帝的棋子,必须要死。
佩阳公主笑着说:“不要伤心,我会给你配备新的侍卫,一定比阿八更厉害。” 
阿七双目一片漠然,似乎只是在看一场无趣的皮影戏。
他在想什么呢?又或者什么都没有想。
没有人猜得到他沉静面容下的想法。
三皇子有时会猜测,也许他只是作为一株慵懒的植物,懒洋洋感受日光和水分,根本听不进人的话。
再后来,佩阳公主的女皇梦破碎,被皇帝幽禁秘密处死,饮下鸩酒前她要求再见阿七一面。
她自嘲道:“我到底应该将你看作人,还是□□?我将你从深山带出,现在我将归去,你不如与我同归。”
她喝下鸩酒,突然拉过阿七的衣领,偏过头吻在他唇上。
三皇子连忙命宫人将两人拉开,阻止她杀死阿七的意图。
污血从她口唇不断渗出,她凄艳地狂笑着,发出赵国将因阿七而亡的诅咒。
不知是入口的鸩酒分量少,还是本就不畏毒,阿七并没有任何腹痛难受的表现。 
不过从那天开始,阿七再也没有开口说过话。 
**
蛰伏在塞北胡藏关外的殷家堡,宛如风霜磨砺中的黝黑困兽。
每次踏入都有种无法释怀的窒息感。
要不是为了公事,三皇子很不想跟这位殷堡主打交道,他这次过来是为查巡抚被杀的案子,前因后果路上其实已经搞清楚,找身为总督的殷弘只是走个过场。
一行人到达的时候,殷弘高坐在正厅,脚下踩着狼皮毯,被铁爪覆盖的右手撑着下巴,眯着眼睛的神态像逡巡领地的秃鹫,右脸上布满烧伤痕迹让他看起来尤其狰狞可怖。
据说曾有外地商人运送违禁货物想要过关,听说他无妻无子,便送来一位美人贿赂,但那女子只看了他一眼便吓晕过去,被他不耐烦地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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