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昼》第19章


子谈只是看着他。黑暗的夜色遮住了他脖颈处缠绕的一圈圈白色绷带,遮住了绷带下的青紫色淤痕。
“锄秋。”
楚湫听见子谈开口唤他了,于是笑着转头:“嗯?”
子谈拉过他的手,把什么东西放在他手心,冰凉的,沉甸甸的:
“新年快乐。”
楚湫借着烟火的光芒,辨清了,那是一块玉佩。
子谈想起楚湫在山岗上的那些话,想起他说起,爱。
他无声地张了张嘴,想说:“我爱你。”
然而楚湫只是握着玉佩,什么也没有看见。
在那件事发生之前,这是他最后一次看见子谈。
这也是他们,最后一次愉快的相处。
作者的话:
小黑屋倒计时了。
还有补充一句,子谈其实并不是一开始就心思缜密步步为营要反叛。他是属于暴虐的因素累积到一定阶段直接爆发的,手段基本就是纯粹武力碾压以及铁血手腕,要么你听我话,要么你就死。大概就是这样。(鞠躬)
番外 日记 其四
好人都是要做到底的
一辈子,一点差错都不出。
我做不到。
23
三月望,凤养台,凌渊会。
凤养台正中铺着厚厚一层滚金边的红色绒毯,人踩在上面,悄无声息。这地毯上,不断的有鲜血溅落,浸湿其中,显不出一点色来。
四周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台上回荡着兵刃交接的激烈鸣响,台下,人群不断爆发出阵阵喝彩声。
三门的家主分别坐在台前观战,楚家父子看起来聊的不错,楚成临不时指一指台上的人,接着楚慕便点评几句,很有几分头头是道。云康云庚则正缠着他们叔叔云若望,不停地问这问那。
而子家的这对父子,只是静默的一坐,一站,无声望着看台。
像两个陌路人。
楚家云家的人偶尔看他们一眼,都心照不宣地转开眼,继而不知含着什么情绪暗暗一笑。
子家这位少主,失宠已是很久的事情了。
据说子家主新近有了位小公子,看来这少主的位子,还是擦一擦干净,要换新主人了。
子谈的背脊还是挺得笔直,站的恭恭敬敬,周身上下流显出乖驯的气质。
他仿佛感受不到周遭那些若有似无的针刺般的目光,只是淡漠地望着台下的人群,不断的扫过一片,继而又是另一片,不动声色地,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人。
忽然的,他像是找到了什么,淡漠的神色微微有一点软化,露出点温柔。
楚湫此刻正努力探着头往台前看。
他的心脏在砰砰地跳动,额头上也满是汗水,他甚至觉得都快喘不过气来了,然而还是等待着,努力地等待着。
终于,那个人踏上台了。
这人是个无名小辈,但气质却十分与众不同,俊毅的脸庞上有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轻佻放肆,自信张狂。
楚英。
他先是完全没有理睬对手,只缓缓把四周的人都看过一遍,才虚虚鞠了一躬:“在下楚英,诸位多指教。”声音里的笑意很浓,都快溢出嘴角了。
这人只站在那里,周身的气场仿佛都随之变动,开始熠熠生光起来。
高处的楚成临看见,“咦”了一声,不由站了起来:“这竟是我门子弟?”
云若望也赞赏地点一点头:“好后生!”
然而只是这瞬息的功夫,台上已经动起手来。楚英的对手是一个魁梧汉子,一把大刀使起来生风阵阵,气势逼人。楚英飞快地拔出他的剑——那把剑当真是配他,也唤作“英”。——虚虚一挡,便架住了千钧之重的大刀,他嘴里还不停歇地开着玩笑:“这位大哥,劳烦手下留情!”
一副举重若轻的模样。
楚湫紧紧盯着楚英的每一招,每一势,不愧是楚家子弟,走的还是楚家的路数,外放,张狂。
而且他比别人使得更漂亮,更放肆,更华丽,更嚣张,简直就是天生的领导者。
这就是主角,作者的宠儿。
这样的人去搅弄江湖,倾覆天下,自己又能躲到哪里去呢?
…… ……
子谈一直看着楚湫。
看了一会,也跟着他的视线将目光移向台中,长久地停留在楚英的身上。
他什么也没说,突然转过身去,走开了。
…… ……
楚湫回过神的时候,楚英已经按照书中所写的那样以极为潇洒的姿态获得了胜利。耳边是人群热烈的喝彩声,震的楚湫耳膜有点疼。
楚英终于还是一战成名。
楚湫远远地望向高台,他模模糊糊看见三门家主都站了起来,为这个获胜的年轻人鼓掌。云若望和楚成临身边都站着本门子弟,只有子行庭身边,空荡荡的。
没有子谈。
作者的话:
和你们预警一下,子谈就是个没有三观的老狗比
24
子谈推门进房的时候,已经入夜了。房里是暗的,只点着一盏小小的灯。
灯下坐着他的母亲。
云若玳对着一面铜镜,正细细地画着眉,她的神色是极为专注的,面上敷着厚厚一层白粉,有些晕开,仿佛脸皮化了,正要往下滴。
子谈静静看了一会,进屋将门关好,垂首谦恭地唤了一声:“母亲。”
云若玳顿住了,她放下手中的笔,望了一眼镜子里的脸,张开鲜红的唇说:“你烦到我了,害的眉毛没有画好。”
继而又自言自语着重复了一遍:“眉毛没有画好。”
云若玳抚了一下面容,抬手用长长指甲钩弄着拔下发髻里的一根银簪。然后她站起来,握住簪子向子谈走去,每走一步,她的步伐就更快一些,脸色也更狰狞一些,到后来,甚至像是要向子谈扑过去了,要去咬噬他的血肉。
她终于高高举起簪子,向她的儿子狠狠刺过去,一如过去两年她所做的那般:“你害得我眉毛坏了!你实在该死!什么货色……你也敢!”
子谈握住了她的手腕,轻轻一使力,簪子就脱了手坠落在地上。
“母亲,夜深了,请好好歇息。”
云若玳怔怔地看了看手,有几根指甲已经折断了。她仿佛瞬间软化下来了,点了点头:“好,是该歇息,歇息。”
于是子谈垂首行了一礼,转过身便打算离去了。
走了没两步,突然地有一根白绫从后面套到他脖子上,然后扯着他往后退去。
子谈一下子被拉着倒在地上,云若玳的头发已经乱的一塌糊涂,神色里满是狰狞与癫狂,她双手死死拉扯着白绫,像是抓着什么救命稻草。
“我当初就该把你掐死……”云若玳压低声音,神神秘秘的。“你晓不晓得,那个小畜生,要把我们都生吞了!往后这家里哪里还有我们的地位?”
子谈闭着眼,没有挣扎。他像是感受不到空气正从气管里流失,感受不到窒息的痛苦,反而一副细细欣赏与品味的模样,坦然的很。
云若玳继续絮絮说着:“你听话……听话有甚么用?……窝囊废!没出息就是没出息!”
窝囊废。没出息。
又是这两个词,总是这两个词,他都听的有些倦了。
此刻从窗户照进来,勾勒出这对母子的姿态,子谈是正躺在他母亲的怀里的。云若玳从来没有抱过他,如今躺了一躺,觉得其实所谓母亲的怀抱,也没有多大意思。
子谈睁开了眼。
他抬起手轻轻捏断了脖子间的绷带,慢慢坐起来,抚了抚脖间的青痕,然后回身冲他母亲笑了一笑:
“母亲,您自己想死,请不要拖着我下水了。禹章还想好好活着。”
声音是陌生的,从未有过的森冷。
…… ……
云若玳死了。
晨间送水的丫鬟发现的,开门进去就看见眼前直直挂了两条腿,在那里荡来荡去。
作为云家家主的妹妹,她嫁来时荣光无限,死时凄惨寥落。兄长云若望云若闻甚至没有来吊唁。
族中女子嫁为人妇而自戕,于母家是很没有脸面的事情。更何况,死在凌渊会的时候,真是十分晦气。
尸体被晾了有些时候才收殓了,只有她的那个没用儿子替她守灵。
是的,没用儿子。
短短两年前,这个没有儿子的称呼还是“独子”“娇养”“尊贵无匹”,可见风向与人心变得是多么快。
邺都的夜依旧是十分的热闹,这个春天对于子行庭是很快活的,凌渊会以外,他的幺子也要办周岁酒了。一切,都是那么喜气洋洋。
子谈穿着孝衣,跪在他母亲的棺椁前,他的脸色格外惨白。有两排的下人也穿着孝衣,如泥塑木偶一般面无表情地跪在那里。
寂静的空气里,隐隐约约传来遥远的前院丝竹鼓乐之声。
阴风阵阵,火烛飘摇。
听着听着,子谈突然轻轻笑了一声。
他突然很想杀人。
准确的说,他一直都想杀人。不知从什么时候,某个点,某个时刻,暴虐的种子就在他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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