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趣图(迦楼)》第43章


阵子,不能见人不能见光。他竟二话没说丢了钱下来,说自己要打理生意没空照顾,让我带你看病,可千万别耽误,还时不时让人带来些吃的,送钱给你抓药。你看掌柜的那个人,平时连给自己修福田都舍不得,还不是看你一个孩子离乡背井,那么远投亲靠了他,心里舍不得!”
这番话把阿鸾都说哑了——掌柜的居然会这么做,他可是个吝啬到一文钱都想扳两半使的人啊!
见对方无言以对,蝉法师更来了火,他咬牙道:“还有清晓!上这里好几次都探头探脑的不敢进来,我只能告诉他你还是不想见他。他说什么?说只要阿鸾没事就好了,不见他没关系,先次是他不对,阿鸾恼他他认了,只是犀角千万不能离身!你还想怎样?人家一个贵公子,香川城尖儿上的人物,要被你折辱成什么样子你才甘心?”
清晓居然到现在还这么牵挂着自己,自己却一直都冷落着偏不愿见他,阿鸾心里那口气虽还没有完全平顺,但眼眶却有些红了。
看他这样,蝉法师皱着眉,摇摇头长叹一声:“他们容易吗?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对你?前世欠你的吗?阿鸾,你不是个坏孩子,但不要觉得人人都瞧不起你想欺负你,不要觉得这世上最委屈的就是自己。”
这话一出,阿鸾的眼泪顿时夺眶而出,哽咽不能成语。
蝉法师也不安慰,只在一旁默默看着。待他啜泣渐止,劈口问道:“说吧,这阵子你都去哪里了。”
阿鸾略一犹豫,终于抽泣着结结巴巴地回答:“我……我去找月坡大师……”
“什么大师,他算哪门子大师!”蝉法师猛拍禅床,恨声骂道,“糊涂孩子,你招惹他干什么?”
“不是你想的那样,法师!”阿鸾慌忙辩解道,“委屈不委屈不敢说,但我真有一些很为难的事情,都是月坡师傅给我指了明路。如今他落了难就丢下不管,那我成什么人了!”
蝉法师冷笑一声:“他能教你什么?听我的话,趁早和他断了来往,这家伙现在自顾尚且不暇……”
听这口气,难道蝉法师知道月坡的所在?
阿鸾反射性的上前一步:“想是法师知道月坡师傅的下落?”
“啊?你还没找到他?”蝉法师自知失言,顿时东张西望向岔开话题,“我怎么会知道,哪有的事……”
阿鸾扑通一声跪地,膝行到禅床下抱住蝉法师腿脚,抬起泪汪汪的双眼:“法师你肯定知道,求你告诉我!阿鸾别无所求,只想亲眼看到月坡师傅平安无恙,只想亲口问清楚他一些事情。然后我一定天天去上工,加倍卖力地干活,老老实实地做人,只求法师你成全我,就是开恩救我了!”
蝉法师一开始还左右躲闪,支支吾吾,听到这里他“嗳”了一声,无可奈何地摇头道:“你这孩子,还真是不让人省心啊……”
砚池东北岸杂树丛生,盘根错节,连着大片大片茂密苇滩,一到夏天便绿云涨地,加之水流的关系,池面上漂浮的杂物最后都会汇集到那里,于是渐渐淤积成了个天然垃圾场。不仅人们对此退避三舍,连溺鬼也怕呆着永远找不到替代没得超生,都不在这幽僻芜秽之处出没。于是那片浅汀彻底成了被遗忘的角落,越发荒废凄凉起来。
就在湖滩上遮天蔽日的苇荡中,载沉载浮的弃物间,一艘半搁浅的破船里,阿鸾终于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人,那已经是第二天清晨破晓时分。
少年终于明白蝉法师为什么要自己多带些食物和净水前去了——月坡奄奄一息地蜷缩在蓬舱角落,竟小成了一团,完全看不出以往高大的个头疏朗的风采,连平日缀满补丁但却一尘不染的衲衣,如今也垢腻丛生,远远望去整个人简直就是堆毫无生命的败絮破布。
“月坡大师!”阿鸾脱口高喊着,三步并两步跳进舱内,踉跄着来到对方身边,扑通一声跪坐下来,想扶他起身却又不敢动手,生怕指尖所触及的,是一片僵硬麻木的冰冷……
好在此刻那堆破布稍有动静——那头陀的肩膀细细地抽搐了两下。阿鸾顿时一阵欣喜:“月坡大师,是我,阿鸾啊!”
听到少年的名字,月坡这才颤抖着,竭力地扭动脖子,好不容易转过头来。借着清晨浚洌的微光,阿鸾终于看清了对方的面孔,不看不要紧,一看他整个人都呆住了——
只是数天工夫,那举止洒脱、神情清远的头陀就像是老了好几十岁似的,令少年几乎不敢相认。更可怕的是,就在那蒙着灰扑扑尘油的散发下面,一道深深的血痕自右额角劈出,斜穿过眼球横贯月坡全脸,伤口皮肉翻卷,早已化脓发炎,加之蚊蚋叮咬的肿疡、血气凝结的疱疹,那惨状简直让人不忍卒睹。
阿鸾强忍着恐惧与难过仔细看去,这道最严重的伤痕既非灼伤也非冻伤,显然不是那场冰火灾所留下,而是硬物击伤的殴痕!月坡的右眼怕是已在这重创下彻底废掉了,因为在少年的青眼中映着这样的画面——一堆生着棘鳞甲刺的透明蠕虫,正在那空洞的眼眶里蠢蠢而动,钻进钻出!
“这是在怎么回事?是谁把你害成这样!”阿鸾颤声大喊起来。
月坡干裂发白的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阿鸾连忙收住差点滚落的眼泪,小心翼翼地扶他半坐起来,想办法让他喝点水吃些东西。月坡就算饿得这么惨,也不忘礼仪辞让,只是实在太虚弱,刚吃一口就直噎得气促咳嗽,幸亏有少年轻手抚拍后背,他才艰难地咽了下去。
刚有了些力气,月坡便推开扶掖,挣扎着依靠船篷端正地坐直身体,干涩地苦笑了两声:“怎么回事?还能是怎么回事,你也看见了——被‘不是人’的东西害的!”
“不是人”的东西!
阿鸾也不断遭逢过诡异可怖的彼岸存在,也屡次碰到过隐藏在黑暗中的无形危险,也随时都有可能被拖进那看不见的永寂之国,但他却从没有直面过这样粗暴残酷的惨烈伤害!
那些异类凭什么将月坡伤成这样?
难道因为他的眼睛是自己唯一可见的珍贵的光芒,所以就不择手段疯狂攫取,全然不顾会给它的所有者带来怎样的伤害吗?
阿鸾只觉得怒火直冲头顶,连胸口沉睡已久的犀角也散发出阵阵令人刺痛的热度:“这些雷劈的孽障!它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为什么……”月坡想要冷笑,却因为牵动伤口而倒吸一口冷气,他咬牙切齿地说道,“就因为我说出了真相!”
原来说出真相,竟要付出这样大的代价!
可是月坡还是选择说出来——同样有逼视真相的玄妙眼瞳,同样直面着彼岸的幽形怪影,同样背负着不为人道的秘密,月坡选择勇敢地说出一切,哪怕殒身不恤!
而自己呢?区区“青眼枭”的恶名,就已经压得自己透不过气来,不仅畏首畏尾什么都不敢说不敢做,还觉得满肚子委屈无处倾诉。自己为什么偏偏要这样窝囊的活着,为什么不能抬起头来,像月坡那样勇敢而坦然?
阿鸾只觉得胸口一阵激荡,犀角复苏的灼热催促着他的决定,他一把扯开绳链,递到月坡面前:“给你!”
“这是什么?”月坡仅有的眼眸露出迷惑的神色。
“通天犀角。”
“通天犀角?”月坡一副将信将疑的表情,“那可是传说中的辟邪灵物啊?”
阿鸾点了点头:“都说城市越繁华魑魅魍魉就越多,全靠了它,我才能在这香川城里待下去,不然身边早就聚满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不,只怕不是我被带往彼岸,就是身边已经化作彼岸了……”
“原来如此,难怪跟着你也看不见……”月坡若有所思地沉吟着,随即抬起视线,狐疑地盯住少年,“说起来我依稀听到过城里谁家是有这件宝物的。可你一个小伙计,怎么会有如此贵重之物?”
阿鸾略一犹豫便回答道:“我不瞒月坡大师,也请你不要计较它的来路——是盐政卢老爷的二公子清晓送给我的。”
“果然就是那件。清方弟弟‘鬼小孩’的东西!”
阿鸾第一次听人类这么称呼清晓,之前都是异类叽叽喳喳的议论着“鬼小孩”、“鬼见愁”什么的。他忍不住问到:“奇怪,为什么要叫清晓‘鬼小孩’呢?”
“那是因为卢家二公子早该是泉下之鬼了,他能活带现在,都是他生母用性命换来的!”月坡说着,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阿鸾递过来的犀角。
清晓竟有这样的身世——清方曾口无遮拦地说过生母是因为清晓难产而死的,蝉法师也讲起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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