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旧事》第35章


他想柳晟好好的,也是内心的意愿。
他性子沉稳多思,不善言谈,不善表达,对情爱风月之事也是个生手,日复一日处理着类似的文书与卷宗他不曾感到乏味,也不觉得有趣。
很多事都已经麻木。
唯独出现“柳晟”二字时,他心跳和呼吸会微微发生改变,会有了其它的情绪。
他做事喜欢瞻前顾后,对柳晟的感情,他却束手无策,走一步是一步,没有打算,像一个信马由缰闲客。
尤其是在南府一事后,他更不能将柳晟从心里抹掉。渴望当英雄却当不了英雄的人,总是对英雄有着热烈的崇拜。
徐聘很久没有这样失态,气喘吁吁看着那个熟识的背影,轻轻喊了一声,“柳晟。”
柳晟沉默片刻,转身看向徐聘,眼中带着一如既往的笑意,“是你,好久不见,”目光自上到下将徐聘打量了一圈,挑眉道:“升官了?”
徐聘对这个问题感到无所适从,硬着头皮答道:“嗯……”而后问道,“你……这半年……”话刚出口徐聘才发现柳晟喝了酒,双颊微红,鼻尖也闻到一股子酒气,他很想质问柳晟为什么总是喝酒,话到嘴边又自动咽了下去,改成:“你现在住哪?”
柳晟眯着眼道:“半年没见,你这婆婆妈妈的性子还是没改掉。”
徐聘哑口无言,他不想和柳晟逞这口舌之快,又或许是不愿与他起争执,只是叹了口气,“这半年,我很担心你。”话一出口,他一时也有些怔然:自己就这样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柳晟笑容淡去,“没什么好担心的,烂命一条,死了活着都无所谓。”
那种满不在乎的语气令徐聘很不舒服,强压下心头的压抑,徐聘低声说:“这儿说话不方便,我们换个地方。”
柳晟无所谓地笑了笑,“那你请我喝酒吧。”
徐聘没有拒绝他。
路过楚馆时,柳晟:“我当初是逃出来的。”
徐聘面色一变,不自在地离柳晟近了些,脚步也加快了些,看柳晟的目光带着一丝埋怨:你知道自己是逃出来的还敢这么嚣张,也不怕被抓回去。
柳晟达到了逗弄他的目的,脸上笑意依旧,就是看不出有几分是出自真心。
徐聘想,即便是天塌下来,恐怕他也是这个样子。即便早知道他是如此的人,想起来不免难受,一个人只要不放弃自己,不管环境多么艰难,也总能找到活路,就如当初的徐柴生。摆在面前的路那么多,柳晟偏偏选择了一条徐聘无法理解的烂路。
几杯闷酒下肚,徐聘满腹疑问随着热气一股涌了上来。 
“柳晟,你有没特别想做的事?”
“有,我现在就想大醉一场,然后舒舒服服睡个觉。” 
徐聘:“你明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柳晟看着徐聘,散漫的桃花眼七分清醒三分醉意,好一会儿,“徐聘,你并不欠我。”不等徐聘回答,他又接道,“人都有权利选择自己的活法,我不干涉你,你也省点心,自始至终,你都没有欠我。”
徐聘满嘴的话哽在喉咙,那些疑问被柳晟几句话给顶了回去,他想打退堂鼓,凭空又升起一股无畏的胆气。
“宋晟,我一直都不觉得自己欠了你。”徐聘夺过柳晟手中的酒壶,主动为他斟了半杯酒,又给自己倒满一杯。
柳晟猛地抬头,眼里终于泄了一丝情绪,“你知道了?”
而后失笑,知道了也不奇怪。
徐聘:“你……为何会出现在徐家村?”
“父亲死后,我与宋霁被迫当了娈宠,三年后,我找到机会逃了出来,从未出过南府,看准一个方向胡走,就到了徐家村。”柳晟说得很直白,仿佛在谈论着与他素不相干的人事一般。
徐聘只觉得心闷气短,突然觉得那混账连喂狗都是便宜他了。
“那你知不知道,宋霁曾经参加过国考?”
柳晟皱眉,却没有露出惊讶,“他当初若是年长两岁,南府不会是如今的样子。”顿了顿,又道:“倘若……他对天子有不轨之心,你……会怎么做?”
“我不知道。”
柳晟没有再说话,嘴角扯了扯,只是喝酒。
徐聘回道自己的住所没多久沈弋就上门了,口里责怪着徐聘走了也不和自己说一声,脸上却春风满面。
徐聘道:“可沈兄精神看起来不错。”
沈弋被揭了老底,反倒是哈哈一笑:“那李小姐,我看着倒是挺顺眼的。”
徐聘:“上次那鱼絹绸呢?”
沈弋耸耸肩:“郎有情妾无意,吹了,徐老兄,我已经二十七了。”
徐聘想,柳晟也是二十七了。
自那日见过柳晟后,徐聘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总想着寻个理由去见他。也不知道柳晟现在靠什么谋生,担心他银钱不够用,担心他整日喝酒,担心没人照顾他。
幸好那日问了柳晟的住处,徐聘这几日腾不出时间,便吩咐阿记去看看。
“什么?搬走了?”徐聘皱眉。
“是的,大人。”阿记道,“隔壁的住户说那位公子前几天就搬走了。”
徐聘问:“那你有没有问他搬去哪里了?”
“小的问了,但是……”
徐聘:“我知道了。”
正当时,有人送来了一封没有落款的信。
徐聘拆开,只扫了一眼,便烧了。
阿普河和呼伦在胡奕的人眼皮子底下逃走了,离开了凉城。
第44章 第 44 章
转眼入了冬。
玉沙从未想过会有这一日。
时至今日,他依旧不能适应早在两年前就已经发生变化的南大营。留守兵已经在距离北地最近的永林城驻扎,作为月狄最英勇的将军之一,他无缘此次东征。
万俟久是个贪婪的而自负的人,这是众人都心知肚明的事实。
攻打东胡,也是万俟久本意。
他站在城楼上等了足足三天。早听探子来报,东胡今年收成不好。本就是苟活于贫瘠之地的可怜虫,老天爷在关键时刻还不赏饭吃,摊上了万俟延这匹狼。
这两年,他常常在想,自己忠于的究竟是月狄王朝,还是月狄百姓,亦或是当年自甘牺牲的人?
这几日想得尤其多。
他在等待时机,而后行一招险棋。
凄凉残月,干风涩而寒,他将往事从心底翻了出来。
那时万俟延还是个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少年,清朗善良,喜爱四处游历。而他,就如一个没有主见想法的跟班,总是寸步不离跟在万俟延身后。在别人看来,这是一个侍从应尽的职责,可是于他而言,并不止步于此。
那年月狄的金乌花开得比往年都早,万俟延在月狄生活了十六年,兴许是看厌了朝圣之花,竟然趁着先王不注意,去了大魏。
他自然跟随。
他们去了凉城,在那里,万俟延遇见了他的一生挚爱,一个柔弱、清丽、温柔的女子。他听说凉城有个别名,叫“绸鸢之乡”。
在大魏,絹绸是相思的暗语。
青山秀水,即便是在萧瑟的秋季,凉城依旧花团锦簇。
那女子就像万俟延最喜爱的蝴蝶兰,不似金乌花那般热烈,却高贵雍容,淡雅温柔,万俟延都会爱上她,一点也不奇怪。
万俟延将女子带回了月狄,只娶了她一人。由一个少年,蜕变为一个男人,变得更勇敢,稳重,有担当。
他一直在努力追随着他的背影,努力跟上万俟延的脚步,生怕落后,被别人取代下去。
他从不怀疑,万俟延将来会是一个非常贤明的王。而他,仍会是他最得力的左膀右臂。
永远都会是,哪怕有一天他老到双鬓斑白,身形佝偻,拿不起长弓,他仍要守护他的君主。
城楼上风很大,风声中夹杂着凄厉的鸟叫声。
玉沙嘴边露出一丝苦笑,思绪仍然不受控制。
“王爷!你不能把军符交给右贤王!”他完全失去了理智,一向对万俟延言听计从的他第一次拒绝执行命令。
万俟延红着眼眶,眼里没有愤怒,没有凌厉,“玉沙,我不能失去阿雷音。”语气中甚至带着一丝哀求。
这个任何时候都风采自信的男人,在此刻,为了他的妻子,放下了尊严,放弃了王位。
正因如此,他才更揪心,胸口沉闷,甚至感受到了疼痛,故意对万俟延的哀求视而不见。
“玉沙只知道,王爷是月狄未来王,绝对不可以有事!哪怕王爷杀了我,我也不同意你交出军符!所有的部下都不会同意!”玉沙大声地反驳,脖颈上青筋暴起,大口喘着粗气。
他不是愤怒,而是害怕。
非常非常害怕……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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