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旧事》第42章


自钟如策倒台后,郑开枫在朝廷人缘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差,往日他与钟如策有几分交情,为人处世还算圆滑,日子过得甚为安逸。
陈正新下令将国考提前,意味着残余钟党在朝廷上蹦跶不料多久。郑开枫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不会不懂这一点。
京畿军往北地已有两月,已在北陵城一带安营扎寨,北地勤王态度含糊,目前尚未发生大规模的交战。
就在众人猜测陈正新会以何种方式对北地进行制裁时,噩耗来了。
加急信件被马不蹄停送到雍京,马上下来的传讯兵跑死了几匹快马,终于在三日后抵达雍京,带来的只有一个消息:粮草被烧了。
因为是加急信件,信上也没有说明具体情况,只说粮草烧得莫名其妙,北地接荒漠,河流径少,现又正值干燥时节,烧起来简直一发不可收拾。
陈正新深吸一口气,“烧了多少?”
“将近一半。”传讯兵带着哭腔说道。
徐聘这才发现这个传讯兵只是个少年,身量尚未长成。
“什么时候烧的。”
“三日前的子时。”
“发现时烧了多久?”
“约两刻钟。”
“这两刻钟值岗兵都在干什么?”陈正新冷声道,“眼睁睁看着粮草被烧吗?还是忙着放火?”
小兵已经被吓得脸上毫无血色。
“户僚调集粮草,兵僚拨出十名传讯兵快马加鞭前往北地稳定军心,雍军十三营中职务总兵以上,校场考绩优异者,选出六人,赐将军令,监司增派六监司,廷尉处派五廷吏一并前往北地,彻查此事。郑首府——”
“臣在。”
“此事由你全权负责跟进,退朝。”陈正新说完,头一次丢下满堂朝臣径直入了后殿。
徐聘拦住邓凯成:“领府,借一步说话。”
邓凯成脸上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神色,随后笑道:“好。”
“还请领府多加注意吴长济。”待四下无人之时,徐聘倒是直白,直接将心中所想简洁明了说了出来。
邓凯成点点头,并没有追问原因,而是道:“方才在大殿上,你为何不直接向陛下明说?是希望我能暗中网开一面?据我所知,你与他关系不错。”
徐聘:“领府高看小臣了,小臣只是怕错枉好人,惹陛下不快罢了。”
邓凯成:“许掌执心中有数,我就不插嘴了。”
徐聘看着邓凯成离去的身影,想起北地之事,担忧而无奈。
他如往常一般往礼僚走,突然间发现自己这些年也就这样,总以为摆脱过去的自己,说到底,一颗心惦记的事还是多得不得了。
翻过一山,后面还有无数高山,总有操不完的心,从前是为自己,如今丰衣足食,倒是空出几丝仁慈去关心他人。
打仗之事他一窍不通,也只能安慰自己说道。
“只不过一隅北地,能出什么岔子。”
然而上天似乎为了反驳他的观点,两天后,一个更加恶劣的消息说来就来:北征军与北地军首次交战,败了。
庙堂都一群以“人多势众”而心安理得的人,冷不防听到这个坏消息,也不知心中会是何等震惊。
天子正规军三十万,师出有名,败给了边防军郡驻军,这是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徐聘以为陈正新会大发雷霆,可恰恰相反,天子表现异常冷静,沉着而冷静与众人商议着最佳应对措施,军需物资也不落下。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大魏的官员,不论品级,也都开始重视起此次北征来。
起初众人都以为这只是小打小闹的兴师问罪,北地也就那么块地,兵力不过十来万,怎么奈何得了大魏的大军。
现实一次次打破人想象的局限,陈正新内心对陈正宏有隐忧,知道北地军实力不弱,却终究高估了大魏军的实力,且不提与精锐二字,简直是不堪一击。
相比之下,当吴长济叛变的消息传来时,众人也无暇顾及了。
中关,祁东,南州一带驻军被调往雍京,是不是一群乌合之众,还很难说。
在此期间,被陈正新提前的国考也在筹备当中,一批来自五湖四海的新科学子经过层层筛选,将在下月在雍京完成最后一张题卷。
与此同时,几十年未开设的武举也紧跟国考之后,在紧迫而又有节奏的筹备中。
昔年的钟党陆续以不同理由被撤下,冗官减少,整座内城一下子似乎空了很多。官员调配问题由郑凯成和李奉常负责。
徐聘不得不承认,郑凯成是个非常能干的人,他能将陈正新吩咐的每一件事情安排妥当,但是,徐聘就是对郑凯成生不出好感。尽管郑凯成私下多次对徐聘进行拉拢,甚至将他调到了吏僚当少执。
徐聘一直对其持不冷不热的态度。
古人都说良臣如镜,时刻警戒天子言行品德,上为宗社,下为生灵,中为息兵待时。徐聘不认为郑凯成是这样的人。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迎合陈正新。
日子就这样悄无声息流逝而去。寒意来袭,初雪落上光秃秃的梢头,坏消息接踵而至。
北征军又败了。
徐聘已经记不起这是第几次了,每日一丝不苟完成自己手头的事,心想着北征军什么时候回来。
入冬了,北地气候恶劣,这对于当前不容乐观战况来说,无疑雪上加霜,满朝文武也不可能不会考虑到这一点。
这小半年,援军,物资,供应一个都没落下,连续不断地往北地送,传来的消息,总是那么不如人意。
听闻北地勤王陈正宏麾下有一名少年将军,姓云名闵,擅长布阵谋略,用兵如神,勇猛无比,在这小半年时间里,徐聘听他名字已经不下于十次。
每次都是伴随着北征军的败绩。
开春时节,已有不少大臣上奏请求停战。
北地军占尽天时地利,再打下去,相当于将大魏的国库往一个无底洞砸。
陈正新只沉默了片刻,而后道:“众爱卿真以为北征军南下战事便平息了吗?”而后,下令北征军南撤。
徐聘深知陈正新的无奈。即便是陈正新想息战,有月狄在背后作支撑的陈正宏也不会同意。
一旦陈正宏喘过这口气,挥师南下是必然的事。
“可笑浩浩大魏,竟然被一隅北地反击得节节败退。”陈正新道,“我即便是有万般热忱,终是被现实给磨得遍体鳞伤,这便是先代尚文的下场。他等表面上满口大仁大义,背地里拉帮结派,眼睛只盯着巴掌大的地儿,死守己身利益,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中饱私囊,官官相护。”
庙堂这个权力场,孤军奋战不行,然与众共谋,却又处处被掣肘。
他的四周,空无一人。
他已经很少来洗梧宫这个地方了,今日本意是去看望露华宫的清夫人,昨日御医号完脉,是喜脉。
从天子寝殿通往露华宫并不经过洗梧宫,他特意绕了远路,本来只是打算远远看上一眼,谁知看见院落的红梅开得正好,便又忍不住进来了。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小几上的灰尘积得有些厚。
去年那个面如桃花的人现今已成了一摞白骨,长埋地下,对这喧闹的尘世,不闻不问。
也只是半载光阴,他却感觉往日的回忆遥不可及,偶尔午夜梦回,都觉得那是一个梦,即便是满室灯火彻明,活着的感受那般真切,他却什么也抓不住。
孤枕难眠。
“我现今已经很少发脾气了。”陈正新淡淡道,“你曾经对我说过,帝王本该是孤独的,我猜想,是不是那时,你就存了离开我的意思。”
“这段日子,朕想过无数次,爱卿穿上朝服的样子。”
他说完这句话,脸上带着一丝难见的笑意,而后,离开了洗梧宫。
人的一生总是在踽踽独行,上天不曾善待过任何一个人。宋霁还在的那段时光,他积压的不满和阴鸷总有一个释放的缺口,让他可以肆无忌惮地任性。那时候大臣眼中脾性不好的陛下,却也是最真实的他。
他骨子里秉性依旧没有改变,只是在失去中学会了收起了自己的爪牙,不让它伤到自己罢了。因为,他已经失去了为自己舔舐伤口的人。
路走得越远,才越能体会到现实往往与想象中截然不同。
翻阅史鉴,哪个覆灭的王朝不是暴君横行,朝廷腐败,可真的是这样吗?
大魏国历一百六十六年,割据一方的北地勤王陈正宏携力将云闵与月狄摄政王玉沙挥师南下,一路势如破竹,大魏军反应过来时,北地军已经连攻下三座关卡。
云闵。光是这个名字,就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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