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胥长卿》第5章


孙长卿沉默,伍子胥也不催他,良久,孙长卿懒懒道:“我是什么士,或者就算不是士,其实又有多大关系?活过这几十年,管他是大鹏还是麻雀,到时也都一样了。”
“也是,不管是活成大鹏还是麻雀,也都有各自的乐趣。”伍子胥从善如流地结束了话题,站起来招呼灾民去提水,又把柴薪搬到了铁锅前面准备煮水,仿佛方才的话题是无意提起的,所以也可以随意结束,而不必有个什么结论。
过了一会儿,水烧开了,伍子胥拿着把大勺子搅动着热水,孙长卿在旁边看着,白雾氤氲中,他青衣白发,气质清雅,不像伙夫,倒有几分世家公子的做派。
孙长卿在旁边看着,突然打着拍子唱道:“山有扶苏,隰(xi)有荷华。有美一人,名曰子胥。”
伍子胥搅动木勺,悠悠接着唱道:“山有乔松,隰(xi)有游龙。不见子充,但见长卿。”
孙长卿:山上有茂盛的扶苏,池里有美艳的荷花,哥们儿,你长得俊啊!
伍子胥:山上有挺拔的青松,池里有丛生的水荭,没看见子充,只看见了你这个怂货。
两人化用的都是《山有扶苏》里的句子,这是人们流行的一种说话方式,将诗里的句子化用一下,表达着自己的意思唱出来。
孙长卿叹了口气,又唱:“园有桃,其实之肴,心之忧矣,我歌且谣。彼人是哉,子曰何其?”
伍子胥扬眉,对答:“摽有梅,顷筐塈之,求我庶士,迨其谓之。嘤其鸣兮,求其友之。”
孙长卿:我心里有忧愁,你说该怎么办?
伍子胥:你先说说什么事,我是你朋友。
孙长卿有点无奈:“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伍子胥最后唱道:“其室则迩,其人甚远!”
孙长卿:这事没法说。
伍子胥:那你憋着吧。
孙长卿摸摸鼻子,此事便落下帷幕,两人再也没提。
——
这天回来时,碰见季札门前停了几辆马车,一群衣饰华贵的人围在门前,像是等待着季子通传。
孙长卿上前拉了个小吏:“这群人干什么的?”
小吏愤愤:“他们想和季子商议今年延陵地租的事,这边人都要饿死了,还不愿免税,一个个良心都被狗吃了!”
伍子胥和孙长卿对视一眼,孙长卿:“这可真是不要脸。”
伍子胥淡淡道:“意料之中。”
昨日,季札下了一条新令:他的延陵,下半年的粮税全免。
民众自然高兴了,但有人会不高兴,比如和他比邻而居的那些封地主人。
天下土地,尽归天子所有,但天子把一块土地分封给诸侯后,诸侯便在自己的封地上拥有至高权力,这块土地称为国。
天子分封诸侯,诸侯分封大夫,大夫分封士。同样,在吴国内,吴王把延陵这一块土地分封给了季扎,那么在延陵这块土地上,他自然是想免税就能免税的——但他要保证向朝庭上交的粮食达到规定的数量,满足这个前提后,其他都由季札说了算。
税收是自己定的,百姓却是流动的,因此各个封地的税收往往相近甚至相同。眼下季子免了税,虽然只有半年,但在其他封地不免的情况下,若他们不作出部分举措,也会有部分百姓搬迁到延陵。
眼下这些人找来,自然是不愿季子如此作为。
但季札令已下,若是朝令夕改,以后他堂堂延陵之主还有何威信?
作者有话要说: 古代围棋规则和现在围棋规则不同,没有贴目;任何一方到181子即为胜。
第7章 辩论(修)
“季子请诸位进来。”
季子下了内厅台阶来迎接,待这些人都进去后,他的目光扫过伍子胥,一顿:“你也进来吧。”
伍子胥顺从地跟着走进去,双方行礼,然后分宾主之位坐下。
一个男子表明来意:“昨日听说季子要全免了下半年的税收,我们本不敢置喙,季子仁义,我们都是万分敬佩的。只是往常,季子收低,我们也都跟着收低,再加上时不时遇荒遇涝的,开仓赈济一下,家中存粮也没剩多少。如今若要跟着季子全免了,怕剩下粮米不够,若收了税,怕要被百姓们骂死了。”
男子笑容可掬,言辞恳切:“我们几个实在也是难做,所以只好腆着脸来见季子,想着咱们不如都收一成的税?毕竟延陵也要养兵丁,也有颇多花费,若是下半年全免,日子怕是也不好过啊。”
季子端起茶碗,袅袅白烟挡住了神色,他品了一口,唤道:“伍员。”
伍子胥在众人的目光中站起身,行礼道:“员在。”
“你怎么看?”
伍子胥恭恭敬敬,神情陈恳:“伍员愚钝,有一处不解,还望季子和诸位解惑。”
“何处不解?”
伍子胥道:“季子下令说全免了,他们却来要求说收一成,因此伍员很是不解——”
伍子胥道:“延陵之主,真是季子吗?”
男子讪笑:“大人慎言,延陵是季子封地,自然是季子为主。”
“那还有什么可说的?“伍子胥轻笑一声,继而面容肃然吐字清晰: “延陵之事不劳诸位挂心,粮米不够就遣散兵丁,若还不够——稻糠、麦糠、草皮、树根,那个不能吃?季子都不担心粮食,诸位瞎操什么心?大王分封给诸位土地,你们不念恩德,居然来作起王叔的主,眼里心里可还记得什么叫上下尊卑?哦,别说王叔,周文王亲自定下的周礼,你们都敢违,一个个都能联起手来逼着他人提税,天子、诸侯都不敢的事、你们敢,你们好大的胆子!”
怒喝一出,众人噤声,伍子胥转身向季子请求,朗声道:“天下之事,无规矩不成方圆,如此失德失礼、违法乱纪之狂徒,还请季子告禀大王,由大王亲惩!”
“大人,别啊!”
“我等一时糊涂,还请季子念在我们往日顾全百姓的份上,饶过我们这次!”
“求季子开恩,大人开恩……”
一时哗然,有人急忙站起来,有人么急忙跪下去,庭中乱起来,伍子胥目不斜视,微微提高一点声音:“庭上吵闹,不嫌失礼!”
大厅顿时静了,所有人都紧紧盯着季札。
季札又低头喝了一口茶:“如此行径,确是该如实禀告,由大王严惩。”
季子一一扫过众人的脸色,顿了顿:“不过这次念在你们是初犯,且往日有功的份上,小惩大诫。我罚你们留在延陵三日,挨门挨户地给百姓们送粮种,你们可愿?”
“愿意!”
季子又嘱咐:“日后不可再做失德、失礼、违法之事,若再犯一次,定是重罚!”
“诺。”
待众人感恩戴德地退下,季子再看伍子胥时,目光稍微平和,不管如何,他们俩一黑一白,眼前这事解决地很干脆。
这样的人,大抵本该过得很好的,可惜……
伍子胥转过身行礼:“季子,伍员有一事想要劳烦季子。”
季札看着这蹬鼻子上脸的东西,目光不虞:“何事?”
“听闻季子这里有屈巫留下的兵事手札,能否让员借来抄录一份?”
屈巫是楚国人,后来因为妻子夏姬投奔了晋国,又被晋国派到吴国来,白手起家创建战车之阵,他留下来的手札参考价值极大,季札点点头:“可以。等会儿我让人给你送过去。”
伍子胥便要退下:“若无吩咐,下官便告退了。”
“伍员。”
季札缓缓开口,说话又轻又慢:“吴国百姓已经受尽了苦难,他们不欠你的。所以,不管你是想怎么报复楚国,我决不许你把吴国百姓也拖到深渊里。你明白吗?”
“季子多虑了。”
伍子胥说话声音也不高,醇厚中带着点沙哑,显得他说话时总是慎重而温和:“我带给吴国的,将是六百年来未曾有过的强盛和繁荣。天下没有人比我更希望吴国强大。新都会建,新渠会开,新法会立。万望季子保重身体,来日便能亲眼见证这一切。”
从懵懂幼童,到如今的年近花甲,几十年里季札听过许多类似的话,但此时他心弦仍然起了一些颤动,这个年轻人的神色太过坦然,让人觉得他好像真有几分把握似的。
所以他挥了挥手,并没有再说什么:“我记住你的话了,下去吧。”
“诺。”
伍子胥躬身退了出来,感觉颇有点意外。
季子罚他,是让他跟着孙长卿一块施粥,罚那些人,是让他们亲自给开耕的民众送粮种。
就他所见的这两次处置,季子罚他施粥,罚还在其次,也可让他看看遭难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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