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义风月传》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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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笑之见他别扭,甚是无奈:“本来人各有志,就是我这样想,也不碍着你朋友觉得冤枉。说起来,他后来与那吴姓书生如何了?看你这样激愤,想必结局也不甚愉快了。”
“呵,这两个男人之间的艳闻,楚大圣人倒是关心。”裴秀卿眼珠一转,立刻联想到他从军的传闻,“我常听人说,这军营门一关,母猪都赛貂蝉。成日里对得男人多了,惹上个龙阳之好更属稀松平常,难不成你表面装得正经,却一早就尝过个中滋味,所以才这么津津乐道,追根究底么?”说罢,他又故意作弄人一般,向那楚笑之身旁软软挨去。
“胡搅蛮缠!”楚笑之迅雷不及掩耳地朝旁一让,脸色却立时泛红,“我自己如何,同我看待别人有什么相干!世上情缘只求个真字,其余高低贵贱,资历长幼,甚或男女之别,都只是浮云掠影罢了。我只是不懂,你总这样酸溜溜地说话,莫非心里就会快活些么?”
裴秀卿微微讶异,心道这人倒是豁达疏朗。自己这些年来阅人无数,也算是见过些能人豪侠,但就是那些自命不凡的英雄口中,也怕没几人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只是他嘴上不肯认输,仍是不屑地哼声道:“我快不快活,还轮不到你来操心。”
9。
裴秀卿说完,坐得反而比先前离楚笑之更远了些,面色映在月色之下,冷冰冰的好像尊玉雕一般:“你放心,我朋友纵是注定倒霉,此刻也还不是时候。他既认定了那姓吴的,便将他的家人也当自己的家人一般,二人一面读书,一面卖文赚钱。吴母体弱,我朋友便陪他一同服侍左右,端汤端药,没有半句怨言。
这吴母患的是顽症,沉疴难愈,没过多久便病入膏肓,药石无灵。于是我朋友又与吴允棠一同为她送终,实是孝子贤孙也莫过于此。吴母在临终前交代遗言,彼时她气息微弱,只有凑到嘴边才听得清说辞。我朋友见状,想要出屋避嫌,却被吴允棠拉住了。不但拉住,那吴允棠一探身听完,便向我朋友摊手亮出一支玉笛。他说这是母亲交托的家传宝物,自己向来粗手大脚,不及我朋友细心,恐怕此物贵重,希望交由我朋友保管。
我朋友看了一看,只见这笛的玉质虽晶莹有余,但色泽不纯,又有几处裂纹,同自己家中的那支半斤八两,算不得什么上品。但老太太既说这是吴家的家传之物,他便不好戳穿,只说自己不敢担待,劝吴允棠收好,切莫弄丢了。
吴家没有产业,吴允棠一向赁屋而居,吴母去世后我朋友便道这样费钱,好心邀那吴允棠回自己家同住。当时我朋友已赚够了银钱将母亲从青楼赎身,母子俩租了城郊一处小院,四周甚是清静。他原想迎得吴允棠迁入,二人便可耕读田园,安心应考,哎……谁成想,这三人共住,却成了肇祸之端。”
楚笑之皱眉:“是否你朋友的娘亲看出了什么端倪?”
裴秀卿摇头:“我朋友的娘自打那老秀才被赶走,就有些疯疯癫癫,许是长久隐忍,落下了心魔。后来我朋友为她四处奔走延医调理,身子一日日地终于爽健了不少,可自打见到吴允棠,不知怎的,那疯症竟又发作起来。他娘常常不是望着那姓吴的出神,就是嘴里念叨些谁也听不懂的胡话,清醒的时候不见对人热络,疯起来倒总要拉着人嘘寒问暖。从前她待自己的儿子总是严厉居多,可从没有这样慈爱亲热的,一时间,竟好得有些让人汗毛倒竖了。”
楚笑之沉吟:“这事的确古怪。”
“我朋友担忧母亲是反其道行之,故意如此,敲打提醒自己,而吴允棠也觉着如此甚是别扭,几次提过要搬出去。只这件事,我朋友断断是不肯的,只是勉强答应二人不再共宿一室,让吴允棠在书房里搭了张木榻,凑合着对付。一日晚上,我朋友在梦中听见悠悠笛声,以为是吴允棠夜来寂寥,吹笛遣怀,到翌日天光,找吴允棠问了,才知并无此事。那姓吴的说,许是此处近水,夜里有花船经过,才借风捎来了丝竹之声。后来接连几天,夜里都隐有笛声,我朋友只是信了吴允棠的话,不以为意,果然,几日后笛声渐息,此事也被淡忘了。
那时距离乡试还有不到半年,一日老夫人又发了病,误食朱砂,险些殒命。我朋友为请大夫散尽所有积蓄,那吴允棠便劝道如此不是长久之计,二人现如今连赶考的盘缠都所剩无几,不如先专心生计,略过此届,再等下科。这若是叫我朋友一人停考,他或可答应,但要连累吴允棠,他如何肯依?于是拉着姓吴的四处钻研门路,上天下海地找法子凑路费。恰好,他们在城中遇到一位玉商,说是有一本万利的法子,便是向云南的玉商低价买来毛料,再找师傅切开,取其精华转售。那人说自己是赌石行家,当初凭此致富,现如今生意做大,正愁没有可靠的人合伙,瞧见我朋友十分有灵性,便邀他入伙,一同飞黄腾达。”
楚笑之嗤笑一声:“世上哪有一本万利的事情,这人信口雌黄,多半是个骗子。”
“我朋友原不是贪财的人,怎会轻信于人?可他一面记挂母亲的身体,一面又记挂着吴允棠的功名,实在是方寸大乱,毫无头绪。吴允棠见状,便说自己就是耽误几年也无甚关碍,这番话以退为进,反而成了悬崖边上那最后助推的一把。这么着,我朋友便一下栽了进去啦!
须知道,做生意都是要本钱的,我朋友一穷二白,哪里掏得出来,于是他苦思冥想,又记起了十四岁那年曾春/宵一度的花魁。待找过去时,人家已摇身一变,成了秦淮河上数得上的老鸨,威风八面,财帛万贯,此时见到相好固然欢喜,但亏本生意也是不肯做的,于是二人商定好利息,签下一张借据,待交讫了抵押的物件,她便给了我朋友二百两现银。”
楚笑之:“你不是说你朋友一文不名,又何来值钱的东西可抵押?”
“呵,是啊,我朋友没有一分身外之物,通身上下能让人瞧得上眼的,也只有赤条条一副身躯罢了。”裴秀卿此时再想故作轻松,也是装不出来了,眼神渐渐黯淡,就如同失了星光的暗夜一般。
他停了许久,这才终于悠悠地,如同梦呓般地说下去:“因此他交出去的,便是张亲自画押的卖身契了。”
楚笑之长叹一声,然而除了叹气,也不知该如何安慰。这样的世道,有这样的事情并不稀奇,但每回过耳,总叫人不忍卒听。
后头的故事都在人意料之中了。果然,二百两银子很快石沉大海,而那所谓玉石商人也随即消失无踪。裴秀卿友人之母的病势愈渐沉重,过不多久便撒手人寰,眼见开科在即,他这位朋友一面要料理母亲后事,一面又身背重债,最后竟当掉了家中唯一值钱的物件——母亲留下的玉笛,以充作吴允棠的川资,而待其上路后,自己则一转身,又回到了那从小长大的烟花之地。
“我这朋友直到此时,也还没断了妄想。”裴秀卿望着天际的孤月说道,“他一心念着吴允棠临走时的承诺,与那鸨母商量好再宽限一年,这一年仅在青楼中弄琴卖艺,并不下海接客。二人约定,再等一年,等到我朋友年满十八,等那一届的乡试、会试尽皆过去,这才决定是否要履约。”
“你朋友等这一年,难道还盼着对方来赎回那张约书?”楚笑之说罢,才意识到这话甚像讽刺,连忙找补安慰道,“不过那鸨母倒是顾念旧情,只是这一年,你朋友想必等得很苦。”
裴秀卿知他面硬心软,这时候倒也不故意较劲了,自顾自说下去:“呵,鸨母见他痴傻如此,已不单是为了旧情,只怕在她的眼中,面前的就是一个傻子,而这暂缓的一年,不过是杯水车薪的一点施舍。其实欢场中人最是洞明,她想必也早就知晓,宽限一年又顶什么用了?这一年里我朋友写往省城、京城的书信没有两百封也有一百九十九封,封封都是有去无回。初时他还道吴允棠是在赶考路上遇了难,到处打发人去探听消息。后来姓吴的中举消息传来,他又安慰自己对方课业要紧,无暇分心。直到后来,姓吴的金榜题名,捷报传来,他仍兴高采烈地为对方欢喜。可还未等到状元郎衣锦还乡,一日,我朋友竟在城里的后巷,遇到了当日骗光他身家的那个玉商……”
楚笑之倒是心善,到此时还愿往好处设想:“莫非事情还有转机?那被骗走的银两是否还在那玉商身上?”
“他哪里是什么玉商?”裴秀卿苦笑一声,表情难看得不能再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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