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云影》第75章


虞云听到“煞星”两个字,眼中的戾气瞬间被冲散,神思飘向久远的孩童时期,那是在罗州,他怀着异象出生,自小被视作煞星,受尽欺辱。也是因为“煞星”两个字,被人胁迫来到盛都。
自初到盛都,至今已有十年,这十年间再无人称他为煞星,谁料今日,竟从莫剑离口中,再次听到这两个字。
“世伯此话何意?”虞云问道。
“你单名一个‘云’字,想必出生那日,定是赤云暗夜,红光冲月吧。”
虞云闻言一惊,面露诧异之色。
莫剑离见状,便知自己断言不假,“你一定也奇怪,为何我会知道你出生时的异象。只因天命早已注定,凡人不可违。”
“何为天命?”虞云心中不甘。
莫剑离微微前倾,阴沉的双目紧盯着虞云的眼睛,字字如刀:“你可知,那赤云红光,是王家两百多人的鲜血,他们,都是因你而死的。”
虞云脑中轰然一片空白,双目猛地一睁怔怔看着莫剑离,一时间只觉天旋地转,那些话像是一道魔咒在耳边嗡嗡地回响,叫他如坠深渊。
因他而死,为何因他而死?
虞云摇了摇头,抬头再看莫剑离,刚要问出口,眼前影子一闪,身体被莫剑离猛地一推开,他猝不防及,向后一连跌了几步。
“天命如此,你又何必执拗。今日,我便了结了你,再以死赎罪。”莫剑离双手握剑,整个人像是与手中长剑合为一体,如一支利箭飞快朝他射了过去。
虞云脚下还未站稳,便见莫剑离全身飞扑而来,来势极为凶猛,只攻不防,显然是同归于尽的杀招。
此刻虞云的神思还陷在那番话中震惊未了,又见莫剑离自杀式的杀过来,不由走神了一下才举刀抵挡。
高手过招,往往是毫厘生死,这瞬间的走神,已然将虞云逼入绝境。
眼见那锋利的长剑就要刺过来,突然长空一声厉响,一支利箭从树林里飞射过来,一箭贯穿心脏。
剑锋止于咽喉,天地骤然安静下来,莫剑离保持着一剑封喉的姿势望着虞云,眼中情绪交杂,悔恨,愧疚,无奈,以及,渐浓的疼惜。
虞云不由大惊,望向他身后的树林,只见黑刹罗的人藏在林间,一排弓箭手正齐刷刷地放下弓箭。
莫剑离口中吐出一股鲜血,他放下剑,对虞云笑道:“这样也好,用我的死来了结一切。”
他用尽余力转过身,颤颤跌跌地走向虞泽成的坟墓,在他墓前直挺挺跪下去,浑浊的双眼里流下两行浊泪。
虞云走到他身侧缓缓蹲下,已是双目微红,“世伯……”
莫剑离抬起眼,对上他眼中的怨恨,心中不由凄苦,祸患也罢,煞星也罢,他到底是无辜的。
“对不起……”他握住虞云的手,黯淡的目光突然闪过坚定的光芒,不待虞云反应过来,果决地掰过他的手腕。
只听的一道刺耳的裂帛声,虞云手中的短刀深而狠地刺入他的身体。
虞云登时愣在原地,直到手中一阵灼热,鲜血顺着刀口倾注而出,流淌过他的手背,他才回过神来,转了转眼珠子看向莫剑离。
莫剑离惨白的脸上露出一许慈爱的笑容,“这样的话,你心里的恨与苦会少一点吧。”
虞云一时如鲠在喉,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我终于,可以去向你爹娘请罪了,”莫剑离的声音渐渐消散在枫林呜鸣之中,那颗傲视南朝朝野二十余载的头颅,在虞泽成和王鱼落的坟墓面前,终于含笑卸冠垂下,那笑容里多了一分坦然,仿佛是卸下了所有的背负和罪孽。
虞云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仰天长叹,此刻的心境不似两年前燕琌太子在他面前自尽时的那样空荡荡,反倒更是沉重。
虞云知道,那沉甸甸压在他心头的,是白昸琇。
今日过后,他与白昸琇,便是一世的仇人了。
虞云身上一凉,八月秋风正爽,他却恍如入了寒冬,连带满山的枫叶,都不堪北风萧劲,提前枯落。
“爹——”
似乎是幻觉,虞云突然在枫林作响中听到白昸琇的声音,他茫茫然抬起头,看到白昸琇出现在枫叶飘落的地方,而在他的身后,天地阴沉,万物萧瑟。
而他的手,还握着刀柄,刀锋贯穿莫剑离的身体,血色惊心!
第56章 枫离
“呀,谁射的箭!”蒙陀气急败坏地冲弓箭手骂道。
一干弓箭手皆是一脸茫然,面面相觑,纷纷摇头否认,“属下们不曾放箭。”
蒙陀正要继续追问,后面的丛林深处突然传来一阵稀碎的声响,他定睛一看,只见一抹蓝色的身影在丛林间窜动。
“不好,树林里有人,快给我追回来,别让他跑了。”
众人一听命令,连忙掉头追过去。
“人主,白昸琇也来了!”弓箭队长指着不远处对蒙陀喊道。
蒙陀顺着他手指方向望去,果见白昸琇正从山道上奔上来,不消片刻便出了枫林,草野上的情景一望而尽,想要阻止,已然是来不及了。
蒙陀皱了皱眉,转头看向虞云,一脸忧心忡忡,其他人要上前保护虞云,都被他挡了回去。
虞云跪在莫剑离身前,木然望着白昸琇一步一步蹒跚走来,握在刀柄上的那只手微微发颤,他想要松开五指,不知为何却越握越紧,直至关节泛白,映着他惨淡的脸色。
白昸琇死死盯着那只手,一步步走近,每走近一步,便看清一分那把刀是如何刺入他义父的身体,那手上流淌出来的一股股鲜血,几乎要烧红了他的双眼。
他的目光顺着那只手臂缓缓上移,最后落在手臂的主人脸上,那是一张倾城国色的脸,那是他梦里梦外魂牵梦萦的脸,就在昨夜星辰之下,他亲吻过这张脸的每一寸一毫,凝视着这张脸相拥而眠,他甚至可以勾勒出这张脸上的每一道弧度,数清他的每一根眼睫毛。
“你,你杀了他……”白昸琇毫无情绪的声音从喉咙里传出来,那声音空幽幽的仿佛不是他的。
虞云脸上的血色如晚霞褪去,只剩箫败的青色,喉咙口像是被人卡住一般说不出一句话来,唯有死死握着手中的刀柄,才能止住身体的战栗。
“你杀了我爹!”白昸琇突然爆发出一声怒吼,双眼烧得通红狠狠瞪着虞云。
虞云心头一颤,沉静的眼眸终于动了动,露出一丝悲痛。他安放好莫剑离的尸体,慢慢起身。
白昸琇眼见莫剑离毫无声息地躺在枯草上,眼中腾地燃起炽烈的怒火,不等虞云站直,手中拳头已经聚力挥了过去。
那一拳带着愤怒和仇恨,用力极猛,虞云被带的向后跌了一大步才稳住身体,嘴里瞬间涌上一股血腥味。
白昸琇看着他嘴角淌下的一抹血迹,问道:“昨夜你突然出现,目的便是为了引开我,再取我爹的性命吗?”
虞云听着他的质问,脸上火辣辣地疼,却远不及心口如巨石碾过,痛得支离破碎。
是了,本就料到会有这一日的,他还在奢求什么。倒不如干干脆脆地一刀两断,一了百了,从此天涯两隔,各自一方,永不再相见。
他转过头,眼底的悲痛已然隐在冰冷的目光之下。
“是……”
他是南朝最顶尖的杀手,最擅长的,便是装作无情。
白昸琇只觉有一把尖刀刺入心口,他握了握拳,又问道:“太子殿下,也是你杀的?”
“是……”
“东宫侍卫考核那次,在海岛上,你一改初衷与我相认,是为了利用我瞒过你的身份?”
虞云眸光闪烁了一下,那时,他的确是利用大过真心的,他闭上眼,说道:“是……”
刀贯心脏,痛彻心扉。
“那么两年前你不辞而别,是因为太子已死,我对你已无利可用了么?”
虞云睁开眼,逼自己直视白昸琇,“是……”
刀割五脏,六腑剧焚。
“所以说,你对我,自始至终只是利用么?”
“是……”
白昸琇眼中的光亮瞬间成了一片死灰,他张开嘴,机械地追问道:“你对我,没有一点真心吗?”
虞云握紧双拳,强忍着悲痛,缓缓开口:“没有……”
白昸琇眼底的死灰在话音落地的瞬间燃成了一股杀意,他抬起手,颤颤颠颠地扼住虞云纤细的脖颈,领口之下的肌肤还隐隐可见昨夜欢好的红痕。
白昸琇的眼瞳映着那一道道旖旎,殷红的吻痕像是燃烧的火焰将他眼中的杀意越燃越盛,他贴近虞云,鼻尖几乎要抵在一处,双眼一瞬不离地紧盯着虞云的双眸,“你再说一遍,你对我,当真只是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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