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刀_青山荒冢》第311章


顾欺芳蓦地有些慌,结结巴巴地问道:“柳、柳姨,我娘在信上说了什么不好的事吗?”
柳眠莺定定地看了她一眼,从书桌上抽出一叠厚厚的情报,连同信纸一起递了过来。
顾欺芳头一回真正认识了自己的亲爹和家世,是在这些弥漫血腥味的白纸黑字上。
惊鸿刀、掠影卫、秦公案、凌迟……这些复杂的讯息在猝不及防时纷至沓来,险些把顾欺芳的脑子都撑爆,她眼前一黑,耳边嗡嗡作响,脚下也没站住,差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她回过神来就往门外冲,被柳眠莺拦住,双目通红的女人哑声道:“我答应了你爹娘,事了之前就不会让你离开飞雪城。”
顾欺芳生平第一次以下犯上,就是这回跟柳眠莺动了手。
然而初生牛犊虽不怕虎,可又有几个能越过了这虎狼爪牙?
她有那么多悲愤不甘,却在飞雪城寸步难移。
在燕川偏居一隅养成的骄矜,于这短短七日之内输得一败涂地,柳眠莺不仅让她知道了何为人外有人,更让她明白了什么是天命难违。
柳眠莺的教训、江暮雪的劝解,顾欺芳那时候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唯有秦柳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每每在她发愣的时候静静站在一旁,偶尔伸过来的手虽然冰凉,握力却很大。
冬雪初解的时候,有人从天京策马而来。
那是个被割舌的掠影卫,从胸前背后取下两个包裹,一是封于木盒内的玄铁长刀,二是一个被血衣包裹的坛子和一只翡翠护身符。
顾欺芳小心翼翼地捧起陶坛,父母那样高大挺拔的影子在脑中闪现,落在手中却只有一坛骨灰的轻重。
那天是顾欺芳十八岁生辰,她一身孝布,抱着骨灰坛双膝跪地,痛哭失声。
(二)
柳眠莺是个看似妩媚温柔,实际上心有乾坤的女人,她不像寻常妇道人家专管些家长里短,而是掌握着北疆和西川两地的暗网情报,在江湖上名声不显,却跟附着繁花的树干一样不可缺失。
因此她教导江暮雪跟顾欺芳时,便说道:“为人处世,有锋芒是好事,锋芒毕露便是找死。”
江暮雪自然是点头应诺,唯有顾欺芳道:“可是要潜行于众生,总得有人去做那吸引众目睽睽的靶子,否则也不过是藏头露尾,隐不长久的。”
柳眠莺看着她便头疼。
府上三个姑娘家,江暮雪严肃持重,秦柳容沉稳懂事,顾欺芳就是个刺儿头,虽不至于每每跟她对着干,却总有些愤世嫉俗的无法无天,尤其在牵扯到朝廷的事情时,更是从里到外地透露出厌恨之气。
为人处事有脾气并非不好,可是以顾欺芳的身份配上这样的性子,早晚会被有心人利用,栽了跟头未必爬得起来。
然而顾欺芳脾气虽硬,脑子缺活络,柳眠莺布下的功课或是任务,俱都做得完美,平时练武也没有半点懒惰,叫柳眠莺想找个由头教训她都难。
因此她也明白,顾欺芳不是不懂这些道理,只是不愿为了这些去改变自己。
柳眠莺终于无话可说,世上有些事情,人若没有亲身经历、亲自选择,谁也学不会怎么安身立命。
于是她决定放顾欺芳离开。
顾欺芳虽然心中有恨,可她知道什么是天高地厚,也明白什么是大局为重,凭自己如今的斤两,一时之气尚且不能逞个痛快,还会暴露爹生前布下的心血和那些好不容易逃过一劫的掠影卫,甚至牵连柳眠莺和暗羽。因此哪怕顾欺芳做梦都想把天捅个窟窿,还是得脚踏实地地走过千里红尘路。
秦柳容身份敏感,秦公案的风头也还没过去,哪怕哑口无言又毁了容貌,也还不能冒险离开,只能亲手做了一条千结绳子将那块翡翠护身符佩好,让顾欺芳随身戴上。
单刀匹马的年轻女子一骑红尘,自此后千山万水都映于眼中。
惊鸿过眼,生杀两判。
(三)
百鬼门的新主子沈留很不是个东西。
顾欺芳第一次见他,是在山野之地,她从暗网上接了个剿匪的活计,打算挣点糊口钱顺带惩恶扬善,没想到山贼不长眼,劫了个要命的祖宗。
沈留长得一张风流倜傥的小白脸,打扮得活像个人傻钱多的富家公子,从此地路过便被见财心喜的山贼劫了道。顾欺芳隐在树上看这公子哥抱头求饶,暗道一句“绣花枕头”,眼见对方被推搡着往山上走,便跟在了后头打算直捣老巢。
山贼性喜铺张,以为劫了头肥羊便大肆庆祝,酒肉摆了一桌,人也喝成二五眼,抓着劫掠来的女子就要胡作非为。顾欺芳眉头一挑,一脚把房顶踏了个窟窿,人与刀落地之后,染血的人头才刚刚飞起。
屋里八个山贼头目,不过是些草莽之辈,还不够顾欺芳一刀切的,唯有一个机灵些,抓着无辜女人为质,声嘶力竭,丑态毕露。
然而没等顾欺芳动手,戴了暗色手套的五指从匪徒后方伸来,于其喉间轻轻一抹,血线便喷溅了出来。
那“绣花枕头”一样的沈留一脚踢开莽汉,仿佛踢开轻飘飘的一颗石子。
顾欺芳在这一刻生出了“人不可貌相”的感慨,下一瞬就碎得渣也不剩——只见沈留脱下了手套,变戏法似地摸出一朵艳丽的野花来,轻轻簪在那受惊女人的发间,眼神温柔,声音轻软:“姑娘,不要怕,有我在这里呢。”
哦,衣冠禽兽。
顾欺芳翻了个白眼,就见沈留抬起头来,抱拳道:“在下沈留,不知这位兄台……”
一道刀光擦脸而过,割裂了沈留半截飞发,他看着转眼到了自己面前的“兄台”,对方声音带笑:“管姑奶奶叫什么呢?”
沈留:“……”
山匪不过几十人,以沈留和顾欺芳来收拾已经大材小用,顾欺芳一面把哭爹喊娘的匪徒当腊肠一样挂在树干上,一面扭头跟沈留闲聊:“我来是接了暗网活计,看你模样也是家大业大,难不成还缺这点钱?”
忙于安抚被掳女子的沈留抽空答道:“自然不是,在下是路经此地,听说有歹人唐突佳丽,特来救美于水火。”
顾欺芳:“……”
她刚想怼上一句,就见眼前微光一闪,从沈留手中飞出一物掠过她身旁,紧接着一声轻响,是盘踞树上的毒蛇一分为二掉了下来。
嵌入树干的是一片落叶。
飞花摘叶可杀生,这并非寻常高手能做到的事,然而两人萍水相逢,顾欺芳虽好奇却不打算惹麻烦,将山贼捆好就准备下山领赏。
没想到沈留跟了上来。
顾欺芳长刀杵地,吊着眼梢问道:“江湖路有八方四面,阁下一个大男人跟在女人身后做什么?”
沈留笑道:“姑娘也说了路有八方四面,在下也不过是恰好顺道而已。
“是吗?”顾欺芳挑了挑眉,侧身让开,“那你先走。”
“……”
顾欺芳握刀的五指微紧:“怎么不走了?”
“好吧,是我诓骗姑娘,有错在先。”沈留摊开手,目光落在顾欺芳的刀上,“在下的确是路经此地,听说有一窝山贼打家劫舍无恶不作,本着日行一善积点阴德的念头,特意来做一回英雄,却没想到巧遇姑娘……咳,巾帼不让须眉,心生敬意,忍不住想看个稀……咳咳,交个朋友。”
哎呀,还是个鬼话连篇的东西。
顾欺芳眯了眯眼睛,懒得搭理他,脚尖一点凭风而起,在枝桠上轻轻一踏,人便随着清风一扬送出三丈开外,同时掌力吐劲,扫起了一堆落叶,裹着灰尘扑腾了沈留一脸。
她以为这样便能甩掉那小白脸,不料忽闻脑后生风,是一颗石子凌空击来,顾欺芳人在半空无处借力,便抽刀向后一扫,将飞石击为齑粉。
接二连三被人所阻,泥菩萨也有火气,何况顾欺芳不是什么能忍让的性子。
她翻身落在了大树上,带着冷笑回头望去。只见在这些许迟滞间,沈留已经施展轻功赶了上来,双掌不知何时套上了一对暗色手套,合手接住了顾欺芳迎面刺来的长刀。
“姑娘,好大的火气呀。”沈留对她一笑,目光在刀刃上一扫,“鸿雁振翼……果然是惊鸿刀啊。”
顾铮生前隐于朝堂,江湖上关于惊鸿刀的传说只剩下他早年行走武林时所留的只言片语,如今已然人事全非,因此顾欺芳也没想到这么个小白脸似的男人竟然有这等眼力。
认得惊鸿刀的人,要么是掠影旧部或朝廷探子,要么是别有用心的江湖门派,顾欺芳虽打定了主意要做这引走目光的靶子,却也没打算在事到临头时干瞪眼。
她目光微寒,长刀一拍一震荡开沈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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