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无袂》第32章

每往前走一步，宁云彧心里越慌。他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他是来证明这坟里埋着的不是萧骏，可看着那座长满杂草的小土堆，宁云彧没来由的怕，他怕，万一是那人呢。
宁云彧站在远处，停了下来。他久久地站着，一句话也没说，树林里时不时传来几声野乌鸦的啼叫，众人听着心里发凉。
许久，他什么话也没说，什么也没做，转身挪着脚步，一步一步离开，他心里想着，萧骏没死，他一定好好的活在某一个地方。
三年后。
七月初三，夕阳将将落山，落日的余晖照耀在皇宫的琉璃瓦上，映出一片朦胧的微光。御乾宫内飘着满殿的药味，龙榻上的嘉盛帝于梦中吐出一口鲜血，内侍连忙惊呼请太医。
嘉盛帝抬手看着掌心的血迹，心忽地就变得很平静，他知晓，他已经时日无多了。
宫内戒备加重，宁云彧被连夜宣进了御乾宫面圣。秦桓被拦在了宫门口，只允许宁云彧一个人进去。
秦桓不禁担忧起来，以前进宫他都是随马车一同进入，今夜却被拦下，莫非会有什么变故。宁云彧递给秦桓一个眼神，秦桓心下会意。
一进御乾宫，宁云彧便闻到了浓浓的药味，他不动声色地走上前，跪在殿中央行礼，道：“儿臣给父皇请安。”
嘉盛帝端坐在殿中的椅子上，脸白苍白，威严却丝毫不减，大总管李公公立在一旁，听候差遣。
夜渐深，直到后半夜，宁云彧才从御乾宫出来，踏出宫门口的时候，宁云彧回头望了一眼宫内的盛大景象，内心突然生出一种说不出的空虚。
嘉盛帝的话，还徘徊在耳边。他想要的东西，终于得到了，可他却没有高兴的感觉。
不久，嘉盛帝甍天的消息传出宫来，举国致哀，帝都百姓身穿白色丧服，哀悼七天七夜。
新帝登基，国号萧。
百官还来不及朝贺，新帝便微服出访，去了一个偏远的小县，君临县。
秦桓也不知道宁云彧为何要去一个偏远的小县，他才刚刚登基，形势还不稳定，秦桓暗自担忧会出什么事，加强了护卫。
君临县的知府大人秦岳宗得知新帝要驾临至此，受宠若惊，连忙一阵忙活，通知县衙府加强治安巡逻，切不可出一丝差错。
宁云彧的车撵刚入城门，知府大人协着一众其他官员等候在此。虽然宁云彧出访这里，但君临县的百姓并不知道是何人，见这么大的阵仗，纷纷围观，好奇的张望。
“微臣恭迎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秦岳宗在站在队伍前面，跪地叩首拜礼。
其他官员侍卫跟着行跪拜礼，齐声道：“吾皇万岁万万岁！”
围观的百姓一听，皇上？竟然是高贵的皇上来了，激动又紧张地纷纷低头跪在地上，此起彼伏地喊着吾皇万岁。
宁云彧挑开车帘，锐利的眸子朝地上的秦岳宗等人看去，这排场倒是花了心思，宁云彧内心不喜。
一旁的小摊边，安珂正抱着萧墨在挑选橘子，突然听得众人下跪高呼吾皇万岁，连摊贩老板也走出了摊位跪下，一脸惶恐。安珂也连忙找了个空位将萧墨放在地方上，拉着他一起跪下。
萧墨还没跪下，小手里的橘子掉落滚了出去，下意识道：“我的果果。”安珂不备，让他跑了过去。
萧墨挪着小腿追滚出去的橘子，眼看追到了弯身下去伸手捡，却又扑了个空，连忙又迈着小腿追。
橘子滚到刚下马车的宁云彧脚边停住，萧墨见橘子停下了，脸上露出甜甜的笑，弯身去捡，一手捏着橘子，便不能两手撑地起来，右手居然拽着宁云彧的裤腿就爬起来了。
秦岳宗一见，这不懂尊卑的孩子竟敢拉扯皇上的裤腿，简直大胆，“皇上息怒，”又回头斥道：“这谁家的孩子，如此不懂规矩，家里人呢？都给我抓起来！”
萧墨一听那人凶自己，觉得委屈，抬起头眸子里可怜兮兮地看着宁云彧，奶声奶气道：“别抓我爹爹，果果给你。”伸手把橘子举着，眼睛又直勾勾地盯着橘子，似乎不舍的样子。
安珂慌慌张张的跪上前，她一个姑娘家，被这突来的景象吓得不轻，颤声道：“大人饶命，都是我没有看好他，求大人别伤这孩子。”
萧墨一听，立刻不高兴了，跑到安珂身旁，嘟着嘴，不高兴道：“不许欺负她，你们是坏人。”
秦岳宗见这小祖宗说话越发大胆，对着皇上也敢你啊你的，吓得嗓子眼都要掉出来，连忙道：“还不快来人将他们拖下去！”
“怎么，秦大人就是这么对待百姓的吗？”一直没说话的宁云彧冷声道。
“下官不敢，”秦岳宗见宁云彧如此发话，惊得一身冷汗，伏着的身子弯得更低了。
宁云彧深邃的眸子又看向萧墨，心里久久不能平静，这眉眼之间都有那个人的影子，会这么巧，是他的孩子吗？
“你今年多大了？”宁云彧走到萧墨身边，蹲下身去，小心温声问道。
萧墨正准备回答，脑海里突然想起爹爹的话，一脸防备道：“爹爹说不能跟陌生人说话，我不告诉你。”
“那你爹爹是谁？”宁云彧感觉自己在发抖，他有些害怕，既怕不是那个人，又怕是那个人。
“不、不告诉你。”
宁云彧看向安珂，凝着眸子，问道：“他是你的孩子？”
“啊？不……不是，”安珂脸红道，她还是闺中少女，哪里会有这么大的孩子。不过，她倒是希望萧墨是她的孩子。
宁云彧嘴角一勾，忽地一把抱起萧墨，道：“竟然什么都不告诉我，那我可不能放你走。”
“让这孩子的爹爹来府衙领他吧，”宁云彧抱着萧墨上了马车，挑帘对着还跪在地上的安珂道。
安珂吓得面色发白，却不敢拦皇上的马车，直到马车远去了，她才猛地从地上站起来，丢了魂一样往明月楼跑去。
萧骏正在柜台招呼客人，安珂顾不上喘气，拉着萧骏到一边，急道：“萧哥哥，出事了，墨儿被、被皇上带走了！”
萧骏一听，急了，“被谁带走了？”
“被皇上，他说要你亲自去府衙领墨儿，刚刚在街上，墨儿不小心冲撞了皇上，萧哥哥，你说皇上不会把墨儿怎么样吧？”
“我现在就去接墨儿，”萧骏脸色一白，墨儿还那么小，别也吓坏了吧。
刚走到门口，萧骏却顿住了脚步，回头问道：“小珂，你刚刚说是谁带走了墨儿？”
“皇上啊，”安珂纳闷，她都说了三遍了。
萧骏脑子里猛地一个灵光，皇上，如今的皇上，是他！萧骏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四年了，终究还是逃离不了吗。
萧骏心神不宁地走回来，安珂急了，道：“你怎么不去了？墨儿他……”
“没事，我……晚点去接他，”萧骏喃喃道，朝柜台后面走去。
安珂一脸茫然，萧骏这是怎么了？她心里急，连忙又跑回去找安庭。
萧骏拨弄着摆在柜台上的算盘，一个走神，账又记错了，又重新算了一遍。
墨儿本来就是宁云彧的孩子，他不相信宁云彧还能把墨儿怎么样。
不如，就这样罢，让墨儿和宁云彧生活在一起，自己离得远远的就好。
萧骏又猛地想到，宁云彧是皇上，将来会有很多的皇子公主，宫里明争暗斗，步步为营，万一有人要对墨儿出手，萧骏心一紧，不行，他绝对不允许墨儿跟宁云彧进宫。
府衙后院内。
秦桓低声道：“皇上，是他。”
真的是阿骏！宁云彧恨不得此刻立马将萧骏抓来狠狠抱在怀里，让他再也不敢离开自己。
那个时候，秦桓找到柏云川的藏身之所，可萧骏却逃走了，留下的痕迹全是血，刘太医又吩咐过萧骏的身子骨很弱，经不得刺激和伤害，宁云彧甚至以为这个孩子已经没了。
可现在，这个孩子好好的在自己眼前，宁云彧激动的说不上话来，这是他的孩子，他和萧骏的孩子。
夜色渐起，宁云彧抬头看向天空，思绪飘远，那晚嘉盛帝的话犹在耳边，他让自己来君临县，是因为萧骏在这里吗？
宁云彧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他努力这么多，那人从来都不想将皇位传给他。现在想来，恐怕一直找不到萧骏，包括萧骏的死亡，都是嘉盛帝在暗中一手操作，如今却又指引自己找到这里，宁云彧模模糊糊已经明白了嘉盛帝的意思。
嘉盛帝以为他会因为萧骏而放弃皇位吗？
会吗？宁云彧在心里问自己。
答案呼之欲出，这一次，他无论如何，也放不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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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三